「榕榕，乖！不哭了……我們師兄弟今晚一醉方休……」

「嗯嗯……」

雲尚榕摸了摸眼淚，可一看到何蕭蒼老的容顏，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師兄，你都這麼老了，我好怕你活不過明年清明！」

「乖師弟，不難過，不難過……師父他老人家已經給我選好了墓地。只是待師兄西歸後，恐怕得麻煩師弟將師兄的骨灰運回去了！」

「待師兄西歸，師弟定用鳳凰之火送師兄最後一程……」

「好師弟！」

「師兄……」

說著，說著，師兄弟又抱頭痛哭起來，好似何蕭連這個冬至都活不過了！

何丞風靜靜的看著他們，有那麼一霎那，他感覺到了內心的妒忌：若是爺爺何蕭不曾下過山，此刻站在雲尚榕身邊的那個人或許就是他了吧！

呵！孫子妒忌爺爺，說出來恐怕要讓世人笑掉大牙了，還是默默掩埋這該死的兒女情長吧……

「風兒！」

「風兒！」

「風兒，你賣什麼呆呢？」

「爺爺，你叫我？」聽到何蕭的叫喚後，何丞風立刻調整好心態，走上前去，「剛才看那九尾狐殘像，看的有點出神了……」

何丞風自小就愛想事情，何蕭也沒往心裡去，「風兒，你應該已經對我師弟榕榕有所了解了吧？」

何丞風挽起衣袖，為雲尚榕擦去臉上的淚水，「了解，非常了解！」

「大何，師兄就要死了，我好傷心……」雲尚榕哭哭啼啼的鑽進了何丞風的懷裡，伴隨著每次抽泣，身體都情不自禁的顫抖著。

何丞風輕輕的拍著他的腦袋，安慰道，「你的師兄，何蕭，還活的好好的，你哭早了！」

抱著何蕭的師弟，何丞風怎麼也叫不出爺爺這兩個字！若是叫了爺爺，他總感覺自己與雲尚榕的關係是錯誤的！是不受世俗所認可的！

雲尚榕抬頭又看了看師兄何蕭，老是老了，但的確老當益壯，生龍活虎，一副沒個十年八年根本走不了的福相，頓時抹了抹眼淚，不哭了！

何蕭遊歷山川，嘗盡人事，自然看出自己的孫子與自己的師弟關係不簡單。

他意味深長的在破廟裡踱起步來，幾番看向何丞風，卻又欲言又止！

何蕭雖未開口，但何丞風也已猜出他的心思，於是摟著雲尚榕的臂膀又用了用力，「何蕭，你若有話問我，但說無妨！」

何蕭停了下來，冷靜的看著他，「你可知道你該如何稱呼我的師弟，雲尚榕？」

「知道！」何丞風目光堅定，沒有一絲遲疑，「他是你的師弟，而我是你孫輩，我該稱呼他為師叔祖！」

「師兄，你什麼意思！我早就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了大何，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雲尚榕不明白這對爺孫在打什麼啞謎，但總覺得氣氛不太對，特別是師兄何蕭竟然用曾今說教他的口吻在對大何說話！

大何是他的人，他決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即便是他的家人，也不允許！

何蕭知道雲尚榕的脾氣，也知道鳳凰山那些與眾不同的規矩，有些話的確不適合當著他的面說，於是暫時斂起了面上的嚴肅……

「榕榕，你先出去，我跟風兒單獨說兩句話！」

「不行！我不出去……」

何丞風也覺得有些話說開了比較好，輕輕拍了拍雲尚榕的肩膀，「榕榕，你先出去……」

雲尚榕曾今答應過何丞風，要聽話！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一步三回首的出去了……

看著雲尚榕漸漸走遠的背影，何蕭的表情再次嚴肅起來，嚴肅中帶著些許失落，「榕榕，以前也很聽我的話……」

何丞風聽出了何蕭話語中的失落，卻是無可奈何，「榕榕心思單純，只要說的在理，誰的話他都會聽！」

「或許這就是師父時常掛在口上的命吧！」何蕭看向何丞風，淡淡的嘆了口氣，「我很高興，風兒的命比爺爺的好！」

何丞風愣住了，他本以為何蕭是要阻止他與雲尚榕的……

「榕榕是個單純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不諳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亦全都表現在臉上……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註定成不了他的身邊人，就請你幫我好好照看他吧！」

「既然你心中有他，為何不在處理完世俗之事後，立刻回到他的身邊？」

在何丞風的記憶里，何蕭是個盡忠職守為國為民的大將軍，是個疼愛他呵護他的好爺爺，但從來都不是個稱職的好丈夫，好父親。

他的一生，彷彿都在流浪，為躲避這個家在流浪，也為守護這個家在流浪……

「因為我有了你奶奶！」

「你既有了枕邊人，但心裡卻沒有她……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奶奶很不公平嗎？」

何蕭淡淡的笑了笑，「這個世界本就不公平！不管是對你奶奶，還是對我，從來都沒公平過……」

何蕭的笑，讓何丞風心生厭惡，「若你心中沒有她，為何又要娶她？」

「命！這都是命！」何蕭笑意更甚，彷彿對一切都釋然了，「我這次回來也是為了完成命中註定之事，之後我就會遠離塵世，永守常青山！」

何丞風默默吸了口氣，「你會帶走榕榕嗎？」

何蕭搖了搖頭，「榕師弟是屬於鳳凰山的，他遲早要回到那裡！我能與他拜入同一師門，成為師兄弟，已是耗盡今世所有的福分……」

何蕭冷落了妻兒一輩子，何丞風知道；何蕭孤獨的流浪了一輩子，何丞風也知道……他對這個爺爺的感情是複雜的，但無論何蕭想做什麼，何丞風都無法做到坐視不理……

「這次回來，你想做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幫溫如譽那個小兔崽子翻案而已！」

「又是跟曉月先生案有關！」

何丞風輕輕扶額，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最近這起禁案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了，高到何丞風都開始懷疑，有勢力欲藉此案動搖朝綱！

「哦？看來已經有人開始行動了……」

何蕭看了廟外，與何家僕人玩鬧在一起的雲尚榕，不自覺的笑了，「此事牽扯甚廣，你帶著榕榕儘快離開，我不希望你們也牽涉其中！」

「已經晚了！當年殺害曉月先生的那個邪道欒有，已經被我手刃了！」

「你怎麼也……」何蕭臉色一沉，顯得有幾分焦慮，「罷了，罷了，你趕緊帶著榕榕離開便是，其他的事我自會妥當處理……」

「我會先讓榕榕儘早返回鳳凰山；但身為小樓國的大將軍，我絕不允許任何狼子野心輩動搖國之根本！」

「風兒，聽話！」

「你從來都獨斷專行，卻偏偏要我聽話！這不公平！」

說的再直白點就是，溫如譽與焯岩都有份的事，怎麼能單單落下他何丞風？

沒有他，溫如譽的幻境就失去了靈魂；沒有他，焯岩對曉月先生的執著也就失去了意義；沒有他，誰來洗去何家當年所蒙受的屈辱……

只是有一點，何丞風至今仍想不明白，曾今極力教化他們忘記仇恨的何蕭，為何會身先士卒，跑在了復仇的最前列？

「何蕭，我問你！當年你怕師兄如譽尋仇，只教他自保的本領；如今卻要助他復仇，是不是太過自相矛盾了？」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你若執意留下，是福是禍，就全看造化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何蕭全都說了。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何丞風，也不再多言。他只想趁著肉體未朽，再跟雲尚榕過一次山上的生活……

即便兩人之人，已經多了個何丞風，他的孫子，他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榕榕，我們去街上買好吃的吧？」

「好啊！大何去不去？」

何蕭回頭看向何丞風，臉上滿是笑容，「風兒，我和榕師弟要去街上買好吃的，你還一起去嗎？」

他在刻意隱藏自己真實的心意，何丞風莫名的感到一陣心酸，「我還有事，你們去吧……」

雲尚榕沒心沒肺的跟著何蕭跑出去了，何丞風已經開始後悔，生怕他的榕榕會跟故人「舊情復燃」！

他回到了草屋，做什麼事都心神不寧，一直心心念念著他的榕榕。只要草屋一來人，他就迫不及待的出來查看，是不是他的榕榕回來了。

但直到天黑，他都沒等到雲尚榕！

「老爺，晚飯已經快涼了，要不你先吃吧……等雲先生回來了，我們再熱…」

「無礙，再等等……」

何丞風雖然一直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大腦卻不受控制的自行推送，一個個令他不安的可能：

榕榕向何蕭撒嬌買桂花糕；榕榕抱著何蕭親來親去；榕榕玩累了，不想回家，直接與何蕭住在了外面……

越想心越不安，要不是有下人看著，何丞風恨不能親自跑出去找他，他倒要看看這隻鳳凰到底跑哪野去了，這麼晚都不知道回家！

「砰砰！」外面突然傳來了敲門聲，何丞風迫不及待的跑出去開門。

門開了，雲尚榕傻乎乎的笑著，面紅耳赤，顯然是喝多了。

何丞風看著又喜又氣，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他，只見他像木樁子一樣倒在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