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薄霧輕攏，柳上月明，我將最後兩壇桂花酒倒騰出來，撇開金杯銀壺，躺在自家卧榻上提著罈子口喝酒。

清靜無為。皇帝和柳邵當年變法的雄心，終於是在十五年後消磨殆盡了。在雲藏的強權下頭，尚得一家，他們就很滿足。

復皇權不是柳邵想要的。我來回籌謀數載，竟博了他一個笑話。

其實我明白一個道理，真的喜歡一個人，便要待他好，給他他想要的東西。他想要一世清平，我若即刻收手，就是對他最好的喜歡。

如果我願意即刻收手，現在就不會在這借酒澆愁。

為藍顏，逆權貴，謀大事，哪怕將來自身可能身死都無怨無悔，如此感天動地的劇情，要是寫成坊間話本，再編精彩一些，百萬冊都不夠刊印的。而為藍顏收手，雖不如前頭那本精彩，但也很足夠感人了，能讓我把自己感動一輩子。

可直到如今我才發覺，其實我最想做的，還是誅滅雲藏，剷除我頭頂上唯一一個權力比我大、勢力比我廣的人。

簡單地說，我喜歡的不是柳邵，我喜歡的是我自己的野心。但我不願承認自己有那種野心，而柳邵正好搭路，正如俗語雲，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什麼喜歡柳邵，什麼為他而舉大事連自己性命都不顧，都是借口。

我和雲藏沒有任何區別。

我還是個奸臣，且奸得毫無雜質。

烏七八糟的想法，隨酒入腸，更糾得腦子一團亂麻。

亂麻間似見有素衣人影走近並翻上我床，本就脹痛的頭更痛了，我將人推開：「二公子，我今日實在沒有心情，交易的事以後再說，好麼？」

年齡小我半輪的少年根本不聽，撲上我身，將我手裡的空酒罈丟在地上：「別喝了。再喝柳邵也不可能喜歡你。」他倒打聽得清楚。

他將酒罈扔得確實遠，我伸手，夠不著。最後鬼使神差般，夠著的是他的肩膀。

溫香在懷，耳畔風靜，柳邵遠在皇宮，卻有人近在眼前。

雲何圖銜住我下唇吮了一下，眼中迷離，只是不知迷離的是我還是他：「我說過了，要每天親你一下。你今天去皇宮走得太急，我都沒能親上。」

我便也引頸向前，舌尖輕觸他的嘴唇：「怎麼，二公子就這麼喜歡我？恨不得將我綁在家中，日日只見得到二公子一個人？」

雲何圖思索片刻，搖頭：「雖然我覺得你的提議不錯，但這是交易的一部分。既然是交易，以後你一定會有代價的。」

我笑著問：「什麼代價？」挑開他單薄且鬆散的衣衫，指尖沿著背後腰線描下去，「是不是這個？」

他腰肢微顫了一下，一時手未能撐穩，跌入我懷，深吸了一口氣抬頭道：「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此時我才辨認清楚，他眼中迷離的是我。本就是我入了迷局，可他卻站在迷局外，好不快活。

若沒有人與我一同跌入迷局，也太寂寞了些。他，不錯。

我淺淺咬住他頸，水色經喉結一路向下，到線條優美的鎖骨盤桓。另一手也不饒人，順理成章地由腰線描過尾骨，探到位置，刺入一指。

身上人驀地一僵，繼而更無力地軟下來，靠在我肩頭微微喘息。

我用嘴唇銜開他被汗水濡濕的亂髮，溫熱氣息在他耳畔吞吐：「今日我應了你的交易，來日你要什麼代價，儘管來取。」

他的眸頓然透亮，裡頭卻是我看不懂的神采：「我會好好伺候大人，只是來日那代價，大人莫要捨不得啊。」

我又添兩指，輕揉慢捻：「二公子這麼好，臣怎會捨不得呢。要臣的權勢還是臣的性命，隨二公子心意。」

懷中人身子劇烈顫抖著喘息吟哦，卻溫順隱忍，只摳著我肩膀，不多反抗半分。

我大約是醉得厲害，情到濃處看他的臉時，一恍眼看的是二公子，一恍眼又看的是柳邵。面對柳邵，我實在無法下狠心，動作忽快忽慢，很沒章法。

「大人……心有旁騖……」他雙手按住我肩膀，開始自己動作，「既然是交易……該我來伺候大人的。」

雲何圖著實很擅此道，一陣陣灼灼如浪而來，直到頂峰。

事後我頭腦更加昏沉，擁著他入被。床上能有個人陪著，總是好的。

「大人，將來莫要捨不得那代價。」

耳畔悠悠輕風，如一根針刺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