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規默默轉頭向門來，先看被踹破的門，再看霧潭，再看我，目光冷淡至極：「秦大人為客，在下理應善待，然擅闖主人內院，秦大人是否太賓至如歸了些？」

我尷尬地收回腿，咳兩聲：「那個，大公子將臣的人帶入卧房，臣難免多想，加之方才二公子那般叫喊……」

雲知規扭頭不予理睬，徑直上前將雲何圖撈起，將罩衫與外袍給他套上。一切穿戴完畢，衣襟三層，綢衣內斂，保管把雲何圖拉去太陽底下溜達一圈能悶出一身痱子。

奈何雲何圖很不領情，那點弱小可憐無助在被強行扒衣換衣中一掃而空，揪著自己身上這件新袍子就往地上扔：「我說了我不穿這個！」拆了發簪，又指了指被隨手丟在遠方案台上的芍藥，「你把花還給我，我要簪花！」

雲知規聞言，冰霜面色依舊毫無波動，只是動作先於言語，躬身從床邊旮旯里拎出一根棍子，觀其徑長，不比皇帝的細，只比皇帝的粗。

我見狀驚恐，不作多想撲上前去，以身橫攔在棍子與雲何圖中間，厲聲質問：「二公子是我的人，大公子想對他做什麼？！」

雲知規的眸光和他這根上了漆的棍子一樣鋥亮。

「打斷他的腿。」字字擲地有聲。

「打斷我的腿？」身後少年怒極反笑，「雲知規，我承認這次來找你是有所圖謀，我承認我不是受脅迫、是自願留在秦府，我承認我什麼都瞞不過你。但我樂意穿什麼衣服，居然也輪得到你來管？！」

於是棍子更要掄下來。我一把將雲何圖抱搶入懷：「雲大公子！君子動口不動手，有什麼仇什麼怨都坐下來好好商量！」

周圍一時寂靜，那棍子也沒掄下來。

我忽然醒悟，就這麼個動作，我將我的白臉唱破了。

趕緊彌補，一手指尖輕描雲何圖下顎：「二公子雖平日里不識本大夫時務，這句話卻沒錯。他是我府上的人，樂意穿什麼，還輪不到大公子你來管。」

雲知規拿棍子的手捏得更緊，指節泛白：「雲家家規，衣形當整，每日自查三遍，不可放浪淫亂。」

雲何圖抄起床上錦枕往雲知規臉上糊去：「我身份低賤得不得了呢，哪配做得雲家的人？我不比你，生來就是做世子的命，我是妓倌之後，連給秦明做孌寵都算高攀，這北玄，還有誰當我是雲家的人？！」

一棍子真的掄下來了，連帶糊過去的枕頭，重重砸在雲何圖身邊兩寸。

「我當。」

雲知規嗓音低沉，瞅緊了雲何圖，一字一字：「我當。」

雲何圖愣怔了片刻，又笑：「抱歉呀，大哥，我不樂意。」

暫時沒了棍子威脅，雲何圖一把將我推開，更不理會雲大公子雲知規，徑直衝出門去。帶起的勁風掃過案頭，芍藥飄零落地，已不成樣。

局面雖已亂七八糟，然我的戲還要唱：「大公子聽清楚了？二公子可不樂意同你待著。」

雲知規神情冰寒依舊，觀其臉色，可見中途雖出了狀況，然讓他憎惡我的目的已圓滿達到。

讓他憎惡歸憎惡，但中途出的這點狀況，我還需找雲何圖詳談。

我起身自查衣形三遍，確認齊整，作揖後正欲離去，手腕突然被雲知規大力拿住，寸步難行。門口的霧潭見狀，右手按住劍格。

四合死一般地靜謐，雲知規握住我手的位置卻隱有電光火石閃滅。

大約是，那什麼相見，分外眼紅。

如是僵持良久，寒窟般的沉悶聲音終於在身後響起：「別讓他再那麼穿了。他不是妓倌。」

我心頭一陣五味混雜。

雲知規將手放開，我亦覺得和他在一屋裡多待一刻都難受，喚霧潭道：「去打點，把二公子抓回馬車，回府。」

雲何圖自己棄了那朵零落的芍藥，我也沒去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