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淺對梁陵這個名字表現出了一種十分容易讓人察覺到的害怕和恐懼。

就像小孩子下意識的躲避傷害過自己的危險源一樣，他幾乎把整個腦袋都要低的擠到蕭問年的胸口裡去，哆哆嗦嗦的低聲道：「我……我想回家……」

梁家人已經從蕭問年簡短的敘述中知道了梁淺落水的原因，至於其他的具體細節，只能透過梁淺對梁陵的害怕來進行主觀腦補。

年鏡紅著眼睛，怎麼都不相信梁陵會動手將梁淺推下水去，她看著窩在蕭問年懷裡一個勁吵著要回家的兒子，忍不住心酸道：「兒子，這就是你的家啊！你和媽媽說，你怎麼會掉到水裡去的？」

這半天梁淺的情緒已經緊繃到了極點，眼裡含著淚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委屈的不像話，聽聞年鏡問他落水的原因，臉上的表情一頓，接著就像是回憶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哇的一聲大哭道

「梁~梁陵~他~他說是個傻子~嗚~~~他~他說我裝瘋~嗚~他說我搶了他的年哥哥~~嗚嗚~~~他~他還說……」

「夠了！」

梁晧樓打斷梁淺的哭訴，他話里透出來的信息太多，此刻梁陵有沒有推梁淺下水已經不在重要，重要的是梁陵推梁淺下水的原因，是不是和梁淺所說的那句「他說我搶了他的年哥哥」有關，如果是，那……

索性現在屋子裡沒別人，梁晧樓將目光放在蕭問年的身上，視線有些許的凌厲。

被他揍過的蕭問年摟著懷裡哭的直打嗝的梁淺，表示不敢動啊不敢動。

「小淺既然想回家，你們就回去吧！」梁晧樓擺擺手，轉身讓管家把到現在也沒出現的梁陵找來，然後去了書房。

年鏡將兩人送上了車，囑咐蕭問年好好照顧梁淺後，在門廳碰到了隨管家回來的梁陵。

眼前喊著自己媽媽的人紅著眼睛，很明顯是哭過，年鏡靜靜的看著梁陵，眼淚隨著抬手的動作隨風飄落，有年鏡的，也有梁陵的。

四下站著的傭人都是屏氣凝神，不清楚自家一向溫柔和善的夫人，怎麼會動手打人？而且打的還是自小就備受寵愛的梁陵？梁家最受寵的小少爺！

年鏡的這一巴掌不重，柔軟纖細的手只是在梁陵的臉上微微一碰，連個聲響都沒打出來，但挨巴掌的梁陵，卻是呆了！

委屈和不可思議夾雜在一起，讓心理受到創傷的梁陵足足呆了十幾秒的時間，直到年鏡擦著眼淚轉身走人，他都沒反應過來。

一旁的管家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輕聲提醒梁陵道：「小少爺，先生還在書房等著！」

……

夜色下的霓虹燈閃著彩色的光，懷裡裹著毛毯的人已經睡了過去，蕭問年支著下巴，沒有過多思考梁淺透露梁陵喜歡他的信息，只想著梁陵先前所說的錄音筆和梁淺裝瘋的事。

雖然一開始蕭問年因為梁淺落水，沒在意梁陵所說的話，但其實給梁淺換衣服的時候他也稍微的反映了過來，中間他小心仔細的搜了梁淺的身，沒有找到梁陵所說的錄音筆。

梁陵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車子拐了一個彎，蕭問年沒有叫醒梁淺，抱著他上樓的時候，讓傭人去煮了一碗帶肉的湯。

湯色濃稠，帶著大骨頭的香。

被間的梁淺迷濛睜眼，抽著鼻子嗅了嗅，看清了坐在床邊的蕭問年。

「醒了？」蕭問年轉過頭，聲音有些冷淡。

梁淺看不清他隱在燈下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帶著寒意的眉峰和嘴角，聲音很小心的叫了聲：「年哥哥~」

蕭問年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沒像往常那樣去扶他，淡聲道：「醒了就起來，喝了湯在睡。」

梁淺泯著唇，眼裡閃過淡淡的委屈，他見蕭問年一直都不看自己，只能支著身子靠在了床頭，然後對著蕭問年遞過來的一碗，疑惑的眨了眨眼。

大晚上的喝肉湯，也太膩人了。

梁淺委屈的捂著自己的胃，不想喝這油膩膩的湯。

蕭問年舉著手裡的湯，仔細的觀察著梁淺的神色，動作冷冰冰的不容他拒絕。

氣氛就這麼一直僵著，梁淺瞅了瞅身上寒氣越來越重的蕭問年，雖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但最後還是接過了蕭問年手裡的湯。

鼓起勇氣，一口飲盡。

梁淺抹抹嘴上的油，將碗一扔，撲過去求抱抱，卻被蕭問年躲了開來。

「嗚~年哥哥~」因為被莫名其妙的冷落，梁淺有些委屈。

蕭問年低頭，伸手勾起梁淺的下巴讓他和自己對視，眸光冰冷的凝視了他片刻，突然緩聲道：「你的狗死了，而我也要和你離婚了！」

被迫和蕭問年對視的梁淺微微一愣，嘴巴因為不安而微微一張，黑沉沉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眼淚也因為蕭問年沒頭沒尾的兩句話而不停的涌了出來，滑過眼角鮮紅色的淚痣，然後砸在蕭問年扣在他下巴的手背上。

蕭問年看著哭個不停的梁淺，臉上的寒意更重，語氣里滿是殺意的問他

「我記得和你說過，你要是敢騙我，我就讓你生不如死，現在我問你，這狗肉湯的味道怎麼樣？」

梁淺眼裡的淚水還在不停的湧出來。

蕭問年加重手下的力道，揪著梁淺的領口一提，便將人甩下了床。

重物摔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梁淺跪坐在地上，因為領口的拖拽，雙手無力的搭在蕭問年的膝上，表情又是驚恐又是委屈的和坐在床上的人對視。

蕭問年居高臨下的看著梁淺。

因為他對動物的毛髮過敏，所以他很討厭貓狗這一類的動物，但梁淺喜歡。

梁淺有一條養了十幾年多的東德牧羊犬，因為他的原因，結婚後也沒帶來，只繼續放在梁家養，只要一有空，梁淺便會回去看它，感情有多深自不必多說。

可惜自從梁淺瘋了後就忘記了很多事情，其中當然也包括陪伴了他十幾年的狗，這也是當初蕭問年信他瘋了，其中最為重要的一條。

如果梁淺是裝的，裝的能忽略自我忽略感情，蕭問年自問是服氣的，可是一想到這人只是為了不離婚，就能這麼冷心冷肺不折手段的騙自己騙大家，蕭問年就忍不住的心底泛寒。

能想出這種招數的梁淺，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這人果然就是個瘋子！只是此瘋非彼瘋！

梁淺抿著唇，看著蕭問年很是無辜的哭，抽抽噎噎的道：「我好難過~我心裡好痛~」

他說完就伏在了地上，雙手握拳不停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似是想要想起些什麼。

梁淺自瘋後，就忘了很多的事。

他忘了蕭問年的冷漠、忘了結婚這三年來的委屈，忘了被自己遺棄在梁家的狗，只記得那聲年哥哥。

梁淺好像忘了很多不愉快的回憶，如今在蕭問年的試探下，開始想起。

他表情痛苦掙扎，流淚的樣子滿是不安，似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因為蕭問年的一句話而開始哭泣。

蕭問年心裡微微一緊，不自覺的將哭的難過的梁淺抱進懷裡，有些後悔先前傷人的試探。

就算是記憶缺失，但靈魂還是記得的吧？

「逗你一下而已，怎麼哭成這樣？」蕭問年擦擦梁淺臉上的淚，溫柔的好似先前凶神惡煞的人不是自己。

梁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哽咽道：「年哥哥~我是不是忘了什麼？為什麼心裡好難過？好難過~」

是想起那條狗了嗎？

蕭問年突然意識到梁淺為了自己曾割捨過什麼，有點愧疚的抱緊他，安慰道：「沒有，是年哥哥的錯，是我胡說八道惹你傷心，不哭了，乖！以後再也不說了。」

也在不試探你，惹你傷心了。

夜色迷離。

從梁家大宅跑出來的梁陵，一路飈著車，開出了郊區。秦川找到人的時候，梁陵正揮著酒瓶，對天把麥。

是張惠妹的那首《最愛的人傷我最深》。

梁陵唱的很是跑調，秦川看的也很是幻滅。

他還記得初見時，梁陵穿著一件白色T恤和一條藍色牛仔褲，表情淡漠的坐在學校教堂的鋼琴邊，旁若無人|彈奏時的樣子。

他忘了當時梁陵彈得是什麼曲子，只記得當時有很多的人和他一樣，被這個不食煙火的少年，驚艷到了！

那是秦川出國留學的第一天，梁陵就這樣以一種清傲到高不可攀的方式，闖入了他的視線，然後在以後無數個巧合中，闖入了他的生活，在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就闖入了他的心！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梁陵還在悲傷的狼嚎，秦川上前擁住他有些搖晃的身子，眼裡閃過一抹不知名的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