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時阻止了正要開口說話的小白，學長八面玲瓏，笑容的褶皺里滿是算計：「這位副會長大人，信息是需要共享的，你不能讓我們白白跑腿。」

「我和杜之姝是朋友，比起左新生、林子松，我才是與她關係最好的，這樣可以嗎？」並不反感學長的話，喬紫如好脾氣地給出他們需要的等價條件。

既然是朋友，那麼，做到這一步也不算誇張，只是，布下如此迷局來引出不知是否存在的目擊者，又有什麼用呢？見死不救，從法律與道德上分析，結論未必是統一的。把心底的困惑問出來，小白在等待回答的同時也暗暗羅列著種種可能。

「你有過執念嗎？」問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喬紫如直視著小白的眼睛，幾乎要穿透他的靈魂。

不知何時起，風變得憋悶潮濕，天空中聚集起灰暗的雲朵。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小白的手背上，引得他轉動眼珠。

是紅色的，紅色的水滴。不，是血。為什麼會有血？

嘀、嘀、嘀……

是什麼在響？

頃刻間，彷彿天崩地裂，如注的血雨從天而降，瓢潑般灑在小白的身上，帶著尚未消散的溫度。腳下的廣場在天旋地轉間化為已在記憶中泛黃的客廳，周圍是狼藉的擺設。無助、恐懼，野獸露出血紅的獠牙向他撲來，無形的利爪撕扯著他的意志，將一切吞進深深淺淺的紅色之中。

沒有屍體，為什麼會沒有屍體？和也哥呢，被帶到哪裡去了？自己為什麼會活下來？兇手呢？兇手是誰？

謠書，別害怕……

和也哥……

「小白，小白！」雙手緊緊按住小白的肩膀，學長焦急地呼喚著他。小白的額頭滲出冷汗，唇色也蒼白得嚇人，失去神採的眼睛不知看向哪裡，這副模樣令學長極度不安。

木然的眼睛動了動，小白看著自己的手，白皙纖長，根本沒有血跡，再看向四周，行人來來往往，熱鬧非凡。這是學校，不是十四年前和子的家。

「小白，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去校醫院。」說著，學長便要攙扶起小白，但被他伸手攔住了，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我沒事，可能有點兒中暑，緩緩就好。」一邊安撫著學長，他一邊拿起紙杯喝了口咖啡。見學長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樣，他扯起笑容，「真的沒事。」

「我去給你買杯冷飲。」

目送著學長的背影遠去，喬紫如輕聲說道：「白謠書，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什麼？」不明白喬紫如的意思，小白皺眉。

「我是說，如果你的身體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別因為這種事情傷害自己。」

喬紫如的好意規勸被小白心領，他再次表示自己的身體狀況良好，不需要太過操心。因著當事人都這樣解釋，喬紫如也不再多言。話題重新回到杜之姝的事件上，小白追問著所謂執念的含義。

「大概是……我和杜之姝，本就不該相遇……」好似被注入靈魂的屍體，喬紫如的周身開始散發出生者才有的溫度。小白懂得這種變化的原因——是杜之姝令喬紫如變得鮮活。

在女生清冷淡漠的聲音中，小白恍惚看到了曾經的畫面。

初秋的夜晚，喬紫如頂著星辰獨自向宿舍樓走去，此時距離學校的熄燈時間僅剩十分鐘。她抱著書本匆匆跑到寢室門前，卻見房門緊閉，燈光從上方的玻璃窗透過來，悉悉索索的聲響也不時地傳出。扳動門把，門把紋絲不動，她知道，房門被鎖上了。在背包中翻找鑰匙無果後，她才記起來，同宿舍的一個人在白天時將她的鑰匙借走了，直至此刻還沒有還給她。曲指敲門，她等待著舍友的幫助。洗漱的學生三三兩兩地走回來，唯獨這扇門毫無動靜。又一次抬起手，咚咚聲擊碎了燈光璀璨，走廊頃刻間淪入黑暗。

舍友故意將喬紫如鎖在了門外，她心裡清楚。諷刺地彎起嘴角，她轉身下樓，在大門關閉前離開了宿舍樓。

夜風陣陣，喬紫如抱著背包坐在人造湖畔的木椅上，她不委屈，也不覺得悲傷，只是對那些人幼稚的行為感到可笑。不過是被老師看重而已，竟值得她們用如此下流的方式來宣洩不滿，真是懦弱。就在喬紫如決定去學校附近的賓館住一晚時，杜之姝坐在了她的身旁。

「被關在外面了？」來者也不看她，自顧自說著。

「嗯，你也是嗎？」對這個同社團的人有幾分印象，喬紫如並沒有隱瞞。反正，她也不在意這種事情。

「真是冷漠。」歪著頭看過來，杜之姝宛如小女孩兒般嬌俏可愛，偏偏又如此透徹。「你一定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無所謂地笑笑，喬紫如承認：「你覺得我上大學是為了交朋友嗎？」

「沒有溫度的人是活不下去的。」變戲法般拿出一根棒棒糖，杜之姝把它塞進嘴巴。

「難道你不是被關在外面的嗎？」

「當然不是，我是被趕出來的。」梳著雙馬尾的女生似乎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甚至還悠閑地盪著腿。

「被趕出來？」聽起來好像很糟糕啊……

「嗯，她們說我不住在那個宿舍。」

眨著眼，喬紫如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接下去。

「我不記得自己住在哪裡了，誰讓設計宿舍樓的人把它們設計得一模一樣。況且，這個時間，宿舍樓的大門已經全部關閉了，沒辦法一間間寢室詢問。」從嘴巴里拿出泛著水光的棒棒糖，杜之姝的眼睛裡溢滿期待。

耳邊彷彿有十幾隻烏鴉飛過，喬紫如哭笑不得，她用了幾秒鐘的時間消化眼前的狀況，由衷地給出建議：「你可以給同宿舍的人打電話。」

無辜地攤開雙手，杜之姝回答：「我不記得把手機丟在哪裡了。」

「知道黃鳴龍反應嗎？」

「醛類或酮類在鹼性條件下與肼作用，羰基被還原為亞甲基，不用封管而在高沸點溶劑中，用氫氧化鈉或氫氧化鉀代替金屬鈉反應。哦，對了，對鹼敏感的化合物不適合用這種方法還原。」

「你是化學專業的？」

「不，我在圖書館看過這本書。」杜之姝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喬紫如懷裡的《有機化學》。

此時，喬紫如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個和她一樣的怪胎，或許比她還要奇怪。從杜之姝的反應來看，她好像並不清楚喬紫如是誰。也對，一個連自己的寢室都記不住的人，會記得同一社團的同學嗎？

「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在對方的炯炯目光中，喬紫如不解道。

「因為你看起來很有錢。」

「所以呢？」

「你應該能夠付得起賓館的費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