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玖染有兩個秘密。

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一個是所有人都知道。

卻只有兩個人不知道秘密。

他喜歡自己的師兄，莫凌然。

他不喜歡男人，可是，他喜歡莫凌然。

花玖染本名不叫花玖染。

五歲之前，他姓華，叫華玖染。

十年前被斬首的罪臣華皓逸之子。

他也不是那種天生斷袖的。

他只喜歡了這一個人。

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為他犧牲自己的那個姐姐，他遍尋了她可能出現的地方，將近十數年沒有停止。

然而終於找到那個自小就照顧自己，更是在在關鍵時刻將自己推遠的小姐姐時，他看到卻是一個已經毫無生機，麻木的在他人身下承歡的妓子。

縱然兩人的容貌已然大改，他們卻都在第一時間都認出了對方。

花玖染想要救她的，儘管是那樣的情況，他還是想要救她，可是，她卻留給他一個凄慘的笑容，披上一件白衣，縱身一躍，就那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鮮紅的血液在地面綻放，將那件白衫染成了紅衣。

自此，花玖染對男歡女愛之事厭惡至極。

但是，他還是愛上了一個人。

五歲那年被莫凌然救下時，那抹高大的身影就在花玖染的心上深深的烙下了一個印，多少次午夜夢回的時候，花玖染都是在熟悉寬厚的懷抱中驚醒，然後在他的安慰撫摸中再沉沉睡去。

家破人亡的時候，他五歲，已經可以記得很多事情，對父母的記憶是十分深刻。

咿呀學語的時候，父母便經常抱著他，在合歡樹下彈琴，賞花，他跟著音律，咿咿呀呀，搖頭晃腦，一副鶼鰈情深，闔家歡樂的畫卷。

踉蹌學步之時，父母則是在走三步摔兩步的他身邊，時時護佑，而他，追著漫天飛舞的合歡花嬉嬉笑笑。

識字學識的年紀，母親彈琴，父親舞劍，他坐在樹下練字，合歡飛舞，琴聲悠悠，劍光流轉，時不時會有幾朵合歡花飄落在他剛剛寫好墨跡未幹的字上。

耳濡目染，花玖染是嚮往著這樣一段情緣的。

造化弄人，他愛上了一個男人，一個陪伴他了他大半人生的男人。

花玖染沒有一刻的遲疑，愛了就是愛了，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愛有多麼驚世駭俗。

雖然剛開始那種感覺是懵懵懂懂的，但是，十年，十年過去了，那份淺淺的喜歡漸漸變成了濃烈的愛，他幻想過無數次，他和莫凌然，在一顆合歡樹下，琴瑟和諧，珠聯璧合。

原本就已經抑制不住的感情，因為這一次夢魘被激發了出來，而讓他欣喜的是，他發現莫凌然也並不是對他沒有一絲感覺的。

雖然後來秋離洛也收了幾個徒弟，但是莫凌然待他，始終和其他的師弟師妹是不一樣的。

無論練武還是習字，都比其他人要求的更加嚴格，甚至是責罰，也比旁人重，但是他懂，莫凌然是為了他好，他所有的一切，可是說是莫凌然手把手交出來的，就連男子的私密問題也是，在那些輾轉難眠的日子裡，如果反覆咀嚼不是那一次溫情，他怕是早就堅持不下來了。

愛上他，並不是意外，也不是習慣，而是經過無數個互相慰藉的夜晚而生成的溫情，在醞釀的過程中，變成了深厚濃郁禁忌的愛。

花玖染在莫凌然身上某處點了兩下，血液不再往下流了，花玖染這才去找手絹，準備幫莫凌然擦洗一下。

匆匆跑到梳妝台上拿方巾時，花玖染看到自己光裸的身體，不禁羞紅了臉，心思也活泛了起來。

怪不得方才大師兄會這樣，花玖染揪緊了方巾，臉上燒的熱乎乎的，看來，大師兄也並非對他無意的，那……

咬了咬嘴唇，花玖染隨意找了件單薄的衣衫披在身上，回到莫凌然身邊，像往常般騎坐在莫凌然的大腿上，擦拭著他臉上的血跡，不經意瞄到莫凌然的臉上有著淺淺的紅暈，盯著他的鎖骨處的眼睛四處亂轉，似是想看又似是不想看，緊攥的雙手似乎在剋制著什麼，花玖染看著只覺想笑，不禁起了戲弄的心思，同時也是試探的意味，「凌哥哥，花兒好看嗎？」

凌哥哥。

花兒。

「……好看。」這個熟悉卻久違的稱呼讓莫凌然晃了神，記憶里那個追著自己的小娃娃已經長成了俊美的少年，這樣親密的姿勢也讓他有些恍若隔世，自從花玖染束髮之後，還是如常的粘著他，卻不再喚他，凌哥哥了。

原以為，花玖染只是長大了，不願意喊那麼親密的稱呼了，為此，莫凌然還遺憾了許久。

這突然，怎麼會又？

唔！

嘴唇被另一雙嘴唇貼上，莫凌然卻沒有反抗，反而抱緊了懷裡柔軟的身體，因為偷襲他的是他最疼愛小花兒，莫凌然下意識的反應和動作讓花玖染更加大膽，手臂滑入莫凌然的衣服中，扯開了他的衣服，不安分的在他的身體上點火。

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誘惑著自己的又是自己心愛的人，莫凌然自然不受控制的有了反應，但是很快的，他也驚到了，被自己剛才的舉動和畫面驚到了。

他在做什麼？

不是！

是，小花兒在做什麼？

他-在-親他？

隱藏多年的心思忽然得到了心上人的回應，莫凌然無法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所以根本做不出拒絕的心思，反應，動作。

他所堅持的人倫，綱常，世俗，包括他最在意的問題，在這一刻，全被他拋之腦後。

那些只能在腦海中，睡夢中出現的畫面，就這樣，實現了，即使微涼的身體貼上熾熱的身軀，莫凌然依然以為自己身處在夢境之中。

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滾到了床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赤誠相見的，更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的位置發生了變化，就在莫凌然的理智即將消失殆盡的時候，花玖染無意之間呢喃的一句「大師兄」徹底驚醒了他。

天！

他在做什麼？

他在對自己的師弟……

莫凌然慌亂的拉過被子蓋住了花玖染的身體，跪在床前不敢去看他的臉色，「對不起花兒，是我不好，是師兄混蛋，是師兄犯渾…我…我……」

「大師兄，」花玖染羞怯的抬起頭，鼓足勇氣將這些年心中的愛慕一口氣全說了出來，「我，其實很早之前，就喜歡你了，不，不只是喜歡，是愛，雖然你我皆是男子，可是，我是愛你的，方才的事情……你，你也是愛我的是不是？」

「花兒……」莫凌然被花玖染這一番真情告白給砸的暈暈乎乎，可是僅存的理智提醒了他，方才完全被他遺忘的事情。

那些，他能承受嗎？

他不怕，可是，花兒呢，他……能承受嗎？

最重要的是，師父，他又會怎麼看……

都是他在乎的人，這樣的抉擇他無法做。

「你還小，方才，方才是師兄逾越了，你若是氣惱想怎麼對師兄都可以，」莫凌然低頭長呼一口氣，頭腦清明了七八分，「這些話，以後休要再提了，不早了，睡吧。」

說罷，也不敢直視花玖染失望悲傷的眼睛，莫凌然轉身拾起自己的衣服也不顧上穿戴好就往外走，離去之前，又說了一句，「花兒長大了，以後就一個人睡了。」

房門被輕輕關上，那些微末的聲響卻如同鼓擂聲般敲在了花玖染心頭。

嗅了嗅房間內殘餘的氣息，花玖染面無表情躺下，身體蜷縮成了一團。

明明心痛的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他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身體像是失去了直覺，冰冷到蓋著棉被都冷得他牙齒直達冷顫。

門內，躺了一夜。

門外，站了一夜。

皆是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