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用了膳，重新回到棋案前，楚荊才悠悠道來：「圍棋本就是上古時期，堯帝用來教其子丹朱治國所用，所以皇上若是學會，於日後處理國事也會有益處。」

顧仁皺起眉頭，擱下了手裡一顆白色棋子，隨口道：「誰說朕以後要處理國事了？」

每次提及國事，他都是這般，楚荊雖然已經習慣，不過還是無奈搖了搖頭：「在其位，謀其政，皇上您是皇上，這偌大的大周放著不管，難道忍心看著先皇的血汗付諸東流麼？」

顧仁人如其名，自然是不忍心的，他眼中略有難色，不過很快掩去：「可，父皇也不見得是開心的。」

「皇上為何這麼說？」雖然確有可能，不過楚荊想聽他是如何說。

顧仁很少這般好脾氣，竟然肯好好說這麼多話：「父皇在時，每天都被大臣們纏著，不是談論這個就是談論那個，每次見到他都是十分疲倦，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還被人拉著出去，看哪裡建成了什麼烽火台，哪裡修好了防禦，反正一天之中很少能見到母後，更不要說我了。到後來，母親走了，我也不成氣候，父皇每日里生氣，自然不會開心。」

楚荊總算是明白為何他如此敵對朝臣了。

「可先皇他是明君，在位之時，他將大周修得猶如銅牆鐵壁，外敵難再侵犯。一生之中，他走過無數山川河流，看過錦繡江山，又從外域帶回了自己心愛的女子，有了你與寧王殿下承歡膝下。大周臣子皆與他同舟共濟，百萬黎民都為他稱頌，今後史冊之上也會萬古流芳......皇上，先皇有先皇的雄偉大業，又豈是『開心』二字便可衡量的？」每每提及先皇，楚荊還是有所觸動。

顧仁自然也看到了他眼中光亮，不是沒有觸動，不過心情沒由來的不好：「父皇是明君，朕是昏君，也好，那朕不當皇上不就好了。」

「皇上？」他說得輕巧，楚荊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顧仁倒是很有耐心：「朕說的是實話，你看朕，沒有心思去看什麼遼闊的疆土，也不能讓臣民與我一心，根本不是一個好皇帝。這位置向來賢者居之，朕看左相大人……」

「皇上，萬萬不能，臣罪該萬死。」

楚荊已經匆匆跪下，打斷了他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你，你跪下做什麼？」

顧仁也站起身來，他只是想說：朕看左相大人臉色不好，我們不如出去再說。

「滾出去！」這是顧仁對偷偷進來打量的獄卒說的。

那人匆匆「滾」去，楚荊這才認真道：「皇上，這些話若是被別人聽到，臣恐怕是要被誅九族的。」

顧仁垂了垂頭，躊躇了片刻，知道他是誤解了，也沒有解釋，反而偷偷勾了勾唇，上前將楚荊拉起來：「朕不過隨口一說，不必計較。」

雖然將他拉起後立即便放手了，楚荊還是有些受寵若驚：「皇上，您身在高位，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顧仁看他臉色有些煞白，不知他為何如此在意，只道：「可是朕並不想身在高位啊。」

「皇上……」楚荊有些無奈，又覺得是大周委屈了顧仁，還有些心疼，總歸是複雜。

顧仁看到了他的神色，思索了片刻，再一次問道：「楚荊，你是真想讓朕好好當皇帝？」

「自然。」楚荊這次不再顧左右而言他，拱手恭敬道：「皇上您就是皇上，臣不求皇上與先賢相比，也不求皇上開疆擴土威懾四方，稱什麼雄圖霸業，只求皇上能盡心儘力，保我大周百年太平，憐我大周子民，惜我肱骨大臣，能給後世留下一片安逸。」

顧仁非草木，看他當真十分殷切，一時也有些動容，卻突然想起什麼：「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左相你呢？」

楚荊微微勾唇，說不出的激昂還是苦澀：「臣自當鞠躬盡瘁，為皇上披荊斬棘，輔佐皇上成一代明帝，皇上若已堪掌大權，臣在不在都無妨，屆時，是功成身退，江海寄餘生，或是擇一隅孤獨終老，臣都甘之如飴。」

顧仁眯著眼睛：「左相不是還說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好皇帝是你讓朕當的，怎麼能先離朕而去？到那時，左相若是敢走，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將你綁回來。」

楚荊一怔，心道：他這是要好好當皇帝？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