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滑頭鬼嗎？」

「傳說中的妖之首領啊。」

那麼，故事開始了。

一、

古色古香的院子靜靜地呆在那兒。

這院子見證了百年的滄桑歷史。

繁榮、衰敗。

各式各樣的人，各式各樣的活法。

百年的時間裡，變了的人心，變了的容貌，不變的便只剩下了這散發著陳年木香的院子。

院子的初代主人姓桃井，百年之後的主人還是桃井。無論家族興盛衰敗，只要姓桃井的傳人，便從未搬離這個院子。

人不離院子。這是祖訓。

沒人能說為什麼。

周圍的略知些一二的老人曾說，那是他們當初的孽啊。

究竟什麼是孽呢？

大概是兜兜轉轉，最終逃不出這個院子吧。

未分家前有的兄弟不服氣，想要自立門戶，卻發現，出了家門，便一切不順，最終結局不過是顛沛流離四字罷了。

而且，更為蹊蹺的是，能存活的孩子每一代不超過四個。能被選中的只有一個，但何時被選中成為傳人卻誰也不知曉。剩餘的孩子，只有在傳人的授意下，才能離開本家，平安的度過一生。

大概，這就是孽了吧。

「好漂亮的櫻花。」小小的桃井五月抬著頭，眼冒星星般看著開了一樹的櫻花。淡藍色的天空，淡粉色的櫻花，時不時輕吹過的春風，桃井覺得自己像置身於花海之間。

桃井五月是偏室所生的孩子，自是得不到重視。而且她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桃井家的傳人一向是男孩子，就算是女孩也不過是傀儡傳人罷了。

桃井五月對此並不在意。因為不受寵，所以反而有了更多的玩耍機會。七八歲的小孩正是貪玩的年紀。趁著本就不多的丫鬟不注意，一溜煙就消失了。

畢竟是百年的院子，多年的擴建和修繕，讓原本小小的院子也變成了個大迷宮。桃井的記憶力很不錯，一些自己平常玩耍過的路線記得一清二楚。也正因為如此，小小的五月決定要好好探險一番。

青石板鋪成的路，有些泛黃的牆壁，長在屋檐上的青苔。人氣並不是很重，但也不至於衰敗。大概這就是百年老院真正的樣子吧。

桃井五月第一次來到這地方，卻從沒想過自己與這兒便牽上了一輩子的緣分。後來的桃井五月回想起這一切，淡淡的笑了。或許這就是別人說了一輩子的孽吧。但或許，對她，是緣吧。

「喜歡嗎？」清澈的帶了點奶氣的聲音響起，如同四月般朝氣蓬勃卻溫暖人心。

「嗯。」桃井五月興奮的點了點頭，而後突然意識到自己暴露了，慌忙地四顧尋找聲源。「誰？」

「你又是誰？」

桃井五月有些緊張，畢竟年紀小，還是有些膽小。腳有些發軟，四處並沒有出聲人的痕跡。鬼？腦海里瞬間劃過這個詞，桃井五月有些受驚。「你是鬼嗎？」

出聲人愣了愣。疑惑地回應道:「我應該不算鬼吧。」

不是鬼那就是人。小小的五月的世界認知很簡單，便是人或鬼。雖然自己認為世界上有鬼這一點，不知道被媽媽訓斥了多少次。想到這兒，五月不禁鬆了口氣。「你是大人嗎？你可不許告訴當家哦。」

「當家？桃井熊太嗎？」出聲人笑了笑，繼續說道，「我應該不算大人吧。不會告訴他的哦。不過你要來陪我玩。」

「那你是什麼？」五月眨了眨眼。「為什麼我看不見你。」

「我是妖哦。」出聲人淡淡的回答道，「想要看見我嗎？」

五月歪頭思索了一下。妖是什麼？

「五月。往前走幾步吧。」出聲人溫柔的提醒著五月。「櫻花樹旁邊的小池塘看到了吧。」

五月按著出聲人的說法一步一步做著。最後，她看到了一幅畫面。直到桃井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桃井也不曾忘記。

池塘里的水面平靜的像面鏡子一樣。櫻花樹的影子靜靜地映在淡綠色水面上。一片片漂亮的櫻花彷彿開在了水中一樣。而隱藏在其中的是一抹藍色。

「你好。我是黑子哲也。」

「啊。」桃井看到突然出現的一張臉，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整張臉慘白，緩過神後，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的往水面上看。一個扎著一邊的羊角小辮的五六歲大孩子穿著一身淡藍色和服，此時正委屈的抱著腳，頭埋在其中，背對著自己，窩在櫻花樹的一角。「那個，你是女孩子嗎？」

……

「對不起。」小小的五月看著完全不動對方，立馬道歉。

對面的孩子，沉默了許久，才轉過身來，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將頭露出一點點，只能看見一雙澄澈的眼睛，仿若沒有任何雜質的寶石。五月簡直看呆了，她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眼睛。

「我是男孩。」聲音悶悶的。

「誒……」五月腦袋當機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所以面前這個可愛的小孩，看上去比自己還小的孩子是個男生！

小孩子只要同齡便能玩起來。雖說五月不能看到黑子，但是卻能感覺到黑子的存在。若是葉子沒動，卻能感覺到一陣溫柔的風吹過，那必定是黑子出現了。而且，正如之前所說，五月不能直接看到，但是借住水面、銅鏡這種能反光的，五月還是能看到黑子的樣子的。

春夏秋冬。

桃井漸漸長大了。原本白皙的小圓臉也變成了鵝蛋臉。一雙粉色的眼睛大大的，彷彿能勾人一般。當初那個小不點，也開始有了小姑娘的樣子。

「為什麼哲君還是這麼小呢？」五月嘟了嘟嘴，用手戳了戳水面。順便漾起的漣漪打散了黑子的身影。模糊的影子大致可以分辨出黑子正無辜的歪著頭。「五月已經13歲了呢。」黑子淡笑了一下。

「可哲君還是五歲的樣子。」五月有些寂寞的說道，「我還想看看哲君長大呢。」

黑子沉默了一會兒，轉過了身，背對著五月，看了看還未開放的櫻花樹，面無表情地說了句:「我是不會長大的。」

五月有些難過的看著黑子的背影。

黑子是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是不會長大的。但是，黑子這麼多年一直在這兒才不正常啊。黑子都沒有特別誇張的神情，偶爾跟自己在一起時才會露出一些淡淡的表情。五月有偷偷觀察過一人的黑子。一張可愛的想讓人咬一口的臉卻配了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這是多麼違和啊。

「為什麼哲君不離開呢？」五月曾記得這樣子問過黑子。小小的她就是因為嫌在院子無聊，才會出去亂逛，最終碰到了黑子。

「因為要陪五月啊。五月很無聊吧。」

「為什麼哲君不會長大？」

「那樣子的話，五月不會很孤單嗎？」

「知道嗎，五月？這兒來過九百多隻小貓。」「那一定很可愛。」

「五月，今年開了幾百朵櫻花。」

「哲君好厲害。」

「五月……」

這些便是他們兩之間的回憶。對五月來說，這是五六年間的回憶，而對黑子來說，這是幾百年來最有趣的幾年的回憶。

「為什麼哲君不能長大？」長大了的五月再一次問道。大概是女性的直覺吧。五月覺得有必要再問一次。而這一次，或許可以有答案了。

「我要出去才能長大。」黑子低了低眉，眼神有著落寞，還有五月讀不懂的滄桑。

果然很違和呢。明明看上去年紀不大，但偶爾哲君露出的樣子卻像是看透了世事。在自己碰見他之前，他在幹些什麼呢？

「哲君為什麼不出去呢？」

「因為出不去啊……」黑子平靜的回答著。他是妖。他有一個能力始終沒有告訴五月。沒有必要。他不想讓五月的雙眼蒙上一層灰。初見五月時，彷彿看到了四處閑逛的自己，於是偶爾逗逗她，看看曾經的自己。

終於回答不一樣了。五月鬆了一口氣，卻有些難過。「哲君在這兒多久了？」大概有一天，他們兩要分離了吧。

「大概百年了吧。」黑子搖了搖頭，困惑的地說道。多年來自己被困在這個院子中，連個可以經常說話的人都沒有。自從那一天後，院子的門只要被打開。無非就是穿著祈福衣裳的人們和那個再也熟悉不過的面孔一起，做著人們所說的求福儀式。自己所要做的不過是從他們推薦的幾個孩子中挑一個人成為繼承者罷了。挑誰？男女？與他何關。從自己被那個熟人撞見的那一刻，從自己太過天真的那一刻開始，自由的翅膀就被折斷了。

「哲君想出去嗎？」知道嗎，哲君，大概時間要到了。

黑子看了眼五月，深深地嘆了口氣，看向遠方，眼裡卻閃著一絲光芒。

世人當座敷童子是個好差事。可是這隻是針對能夠四處閑逛，欣賞人間百態的座敷童子。像黑子哲也這樣被束縛在一個宅院之間，逢節被尊為福祉的妖，不過是人心的玩具罷了。

說到底，黑子恨透了這個宅院。

恨透了桃井這個姓的人。除了那個誤闖進來會逗他笑的那個孩子。

座敷童子能有多少妖力？不過是個愛閑逛的小妖罷了。

那麼被法師束縛住怎麼辦？不過是終日無所事事的待在院子里，數著有多少顆星星罷了。

為什麼……？哪有那麼多回答。

黑子哲也是一個存在感單薄的座敷童子，這也使得他能夠大膽的四處閑逛。然而，畢竟修行少，過於單純，最終被折斷了翅膀。

大概因禍得福吧。

黑子的能力是什麼？

能讀人心。

很諷刺吧。在這一年來一兩次院子的地方，讀人心有什麼用呢？而且，四周的法術屏障，就算自己能夠出去，也不過是剩了最後一口氣。

黑子曾想過等院子衰敗了，破舊了，法術就會消失。可是諷刺的是，院子卻因為他的自身能力，而生生不息。

從此，世間在無漂泊的黑子哲也。有的，不過是，成就了百年世家的座敷童子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