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根叔走後，祁辰鬆口氣，關好門，坐在板凳上，直起背部，雙臂抱緊，開始結結巴巴地練習，大聲做自我介紹，「大……大家……好……我叫……」

「咔噠~」鐵門再次被推開，頂著黑眼圈的凌天只穿了件白背心，大褲衩，腳下踩著一雙人字拖，火急火燎地一頭撲到跟前，「小辰，你被王昌盛打啦？」

「啊~」祁辰頭皮麻麻的，怎麼消息傳這麼快。

「我收到行政部文件。」凌天把紅頭拍到桌子上，雙腿橫跨長板凳，一屁股坐下，捏起他的小臉，「讓我瞅瞅。」

「沒……沒啥好瞅的……」祁辰刻意搖頭晃腦，躲開他的「攻擊」

這個傢伙幹嘛老跟他有肢體接觸啊，阿楓說了，身體只能給他碰，這傢伙……幹嘛呀……

「去醫院？」

凌天覺得他傷的挺嚴重，眼皮子像馬蜂窩叮過，臉皮擦破幾塊，還有嘴巴，腫成一卷肥嘟嘟的香腸。

「不要……下午就……開……開會了……」

他昨晚才去醫院查出有寶寶，懷孕是不能亂吃藥的，會影響寶寶發育。

「開會不急，去醫院吊一針！」

凌天拉過他的手腕，起身。

「不要~」祁辰有點生氣，屁股坐在板凳上不肯挪動。

「咋了，怕打針？」凌天笑了笑。

祁辰沉著臉，小嘴嘟噥，「你不要碰我啦，我要準備下午的報告。」

「嘖嘖，那好吧。」凌天覺得他是真生氣了，灰溜溜鬆手，「我去給你買點藥膏，總行吧。」

「多少錢，我給你。」祁辰晃著八寶粥瓶里的硬幣，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凌天早上還沒注意到這桌上有個八寶粥罐子，「這是你上午吃的？」

「嗯！」祁辰挺胸抬頭，雙臂平放交疊在桌面上，驕傲地揚起小臉。

凌天撲哧一樂，覺得他的坐姿真像幼兒園的小娃娃，就差系條紅領巾。

「你為什麼喜歡坐的這麼直？」凌天很好奇。

「阿爸說了，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樣，做人不能丟了脊樑！」

「哇哇，你阿爸說的真有道理，鼓掌！！」

凌天覺得祁辰其實並不傻，只是太單純幹凈，眸子里看到的都是純潔無瑕的東西，就像一面通透的鏡子，透過這面鏡子，你就可以看他明亮天真的心。

這個世界上，單純的人被看作傻子，狡詐世俗的人反而被認為是聰明，真是社會的一種悲哀。

「可是你阿爸阿媽好像早就走了，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凌天記得他5歲爸爸媽媽就離開小山村，跑去城裡務工，還各自都組建了新的家庭。

祁辰生在這種不負責任的家庭，也真是可憐。

「很多東西，與時間無關。大人們說的話，我可以記一輩子。」

「那如果是傷心的話呢？」

「那就把它忘掉！我可是個傻子，記憶力很差的，不開心就利用傻子的優勢，將它忘掉！」

祁辰說的理所當然，凌天心裡卻像是壓了一口氣，怎麼都吐不出，難以言喻的情緒，讓他頗為難受。

「喂！你不要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我！我可是有工資的人！」

祁辰囂張地沖他揮揮小拳頭。

「哈哈，沒有呢，我去給你買藥，要十塊錢。」

「一個、兩個、三個……」祁辰把罐子里的硬幣給倒出來，一枚一枚地捏到凌天手心。

「馬上就到飯點了，還有半小時。」

「嗯，今天中午，我要吃小青菜、胡蘿蔔和炒牛肉。」祁辰把十個硬幣清點完畢，「謝謝你替我去買藥。」

「不客氣，你為啥想吃小青菜、胡蘿蔔、炒牛肉呢？」

「小青菜補充維生素，胡蘿蔔裡面的胡蘿蔔素對視力有好處，特別保護眼睛，還有牛肉富含蛋……」

祁辰話說一半突然閉嘴，凌天正疑惑呢，祁辰機警地眯了眯眼睛，推了推他的手臂，「你去給我買藥，謝謝！」

「呦！這是咋的啦？」凌天笑嘻嘻地搓手掌，剛學點生物知識就攆人，「祁辰，你高中肯定是個三好學生。」

「快去！」祁辰板凳也不讓他坐，將他推到門外，關門，耳邊清靜。

祁辰梳理好情緒，挺直脊背，雙手平放在桌子上，「大家好……我的名字叫祁辰，祁黃羊的祁，日月星辰的辰，我的老家是……」

不對，沒有我的老家。

「大……大家好…:…我的名字叫祁辰……祁黃羊的祁……星辰的辰，我是顧氏集團的保安……今天，我給大家講一下，上午的事情……」

如此反覆練了三四遍，祁辰累的滿頭大汗，明明屋子裡還開著空調，怎麼這麼熱呢，每次報告時長十分鐘左右，說的應該還行吧。

凌天拎著一塑料袋跌打藥回來，有內用的，有外服的。

祁辰驚訝地抓起其中的一個瓶子，「十塊錢，買這麼多嗎？」

「對啊，十塊錢可是好多錢呢。」凌天笑道，其實花了他兩百大洋，不過啥都沒有祁辰這張臉重要，純白、幹凈，不染世俗，可惜，就是被王昌盛那混蛋給揍了……

要不是公司通報批評，他還真不知道這個事。

「到點咯，我可以吃飯啦！」祁辰剛要起身，又被凌天按坐板凳上，「等下。」

「幹嘛？」祁辰無辜地睜大眼睛。

「先把藥塗了。」

「我自己會塗，遲了就沒有胡蘿蔔吃。」

「不急，胡蘿蔔沒人跟你搶。」凌天擰開藥膏蓋子。

祁辰皺眉，鼻翼如同漂亮的精靈羽翅扇了扇，纖細的雙手掐在腰上，「凌天，我說了，我要吃飯。」

「額……」藥膏擠壓在指腹上，凌天竟然有些無所適從。

「你要塗自己塗吧，我是個有手有腳的人，不需要你幫我做這些事。」

祁辰甩開他的束縛，徑直走出值班室。

「我塗就我塗。」

凌天悻悻地將指腹的上的乳膏擦在蚊蟲叮咬的大腿上，不能浪費，五十多一支呢。

祁辰像個傻子嗎？

一點都不像。

清楚的想法，特立獨行的態度，快刀斬亂麻的取捨。

不緊張的時候，那流利嚴禁的話語真是讓人無懈可擊。

……

祁辰在食堂餐口打了一份小青菜，一份土豆炒牛肉，今天沒有炒胡蘿蔔絲，他就跟阿姨要了一根洗幹凈的胡蘿蔔。

阿姨吃驚地放下勺子。

一群人驚愕地看著小傻子端著餐盤，興高采烈地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回過神來，同事紛紛偷捂嘴巴笑，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傻子。有菜有肉不吃，非要吃胡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