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

——東野圭吾

周則安其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去的，怎麼回去的。

他也不記得趙孟和好心醫生的神情。

就像是他做了一場夢，累急了，夢到自己出了一趟門，還衝著離明大吼大叫，還扇了離明一巴掌。

要是不是夢。

估計得被離明揍進醫院吧。

那個男人那樣的大男子主義，從來沒有那個人敢扇他的耳光——他的父母都不敢。他周則安又怎麼會是例外？

他懵懵懂懂的，像是被誰抱著。唯一真實的觸感大概是腳趾傳來的猛烈的疼。

也只有疼能夠叫他感受到深刻的存在感。

「則安，則安，你不要怕，我帶你去醫院。」

他聽到有人這麼在他耳邊這麼講。溫柔的氣息在他耳邊，但是又有淅淅瀝瀝的冰涼的雨水將熱氣衝散。

但是那個人真的是溫柔得叫人被現實打磨得生硬的心臟都不由得一軟。

「我不怕疼。」他迷迷糊糊的，困得很，他其實不明白為什麼離明不開車，為什麼不讓那個叫凌壹的醫生。

他有時候實在是沒有辦法理解離明變態的佔有欲和執念。

因為往往為此受苦的都是他。

我不怕疼，我怕你，怕極了你。

其實周則安想的對，離明就是不願意讓凌壹碰他，他對他突如其來的憐憫也不過是因為他對趙孟猛烈的醋意。

後來就是猛烈的爭吵。

周則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難得的暖洋洋的天氣，房間都是被太陽曬過的溫暖的味道。

周則安覺得好笑，他竟然在醫院這種地方找到他想要的，溫暖的感覺。

有病。真是有病。

「你想和我離婚？」

離明還是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模樣。不像情人之間的關心，像是例行關心的上司。即便是問這樣的問題也不肯放下來姿態。

「是。」

周則安也不否認。他早就想了，早就想離開他。失望一點點積累一點點積累終於要把他壓垮了。

一直沒有敢說出來的話終於要說出來了，周則安竟然有種隱秘的快意。

「為什麼？」

「還能是為什麼呢？情淡了，不喜歡了，有別的喜歡的人了。無非就是這麼些原因。你想聽哪一個？」

周則安艱難的撐起來，像是想要打一場漂亮的仗。

離明一如既往只會抓那一個理由——「別的？喜歡的人了？」

「周則安，你真的從來不叫我失望。」

又來了又來了。周則安看看他，他又是這樣一幅做得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模樣。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來問你。

別和他爭這些了，周則安，別和他爭了。沒有結果的。

周則安坐起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離明。

恍惚之間像是回到了才認識周則安的時候，這個也是這樣一雙張揚魅力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你。

像是美杜莎的凝望，叫人邁不開腿。

離明後來和周則安啊聊天的時候說，你一這麼看我我就生不起氣來，我就想和你上床。

「不要這麼看著我。」

現在的離明是這麼說的。

周則安拔掉手裡的針管，他扯得隨意，像是沒有痛感一樣，血滴落在醫院的雪白的被子上刺眼得不行。

「離明。」

這是周則安和他在一起七年，第一次叫他全名。

「我和你在一起七年。」

「第一年。你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送不起我。我沒有離開你。你說你要創業，我也沒有給你什麼壓力。」

「第二年，你要我辭職幫你，我也照做了。我覺得你需要我，我覺得等你有起色了我再去工作也沒有什麼關係。」

「第三年。離明，第三年我真的是記憶猶新啊離明，第三年。你把我送到了別的男人的床上。離明你還能想起來我當時是怎麼求你的嗎？」

「離明，第四年，你有起色了。我不得不得承認你的確是做生意的這塊料。但是我現在都哈記得你說的話，什麼你不得不和他們虛與委蛇，你還沒有穩固你的地位。天吶離明。我竟然信了。」

「第五年，你竟然嫌我臟？狗聽了都覺得好笑。後來你顧忌著我手裡的股權沒有和我攤開說。但是你外出應酬的時候真的是當沒有明白人嗎？」

「七年了，離明，我累了。真的，放過我吧，我可以把股權盡數歸還，我們和平離婚吧。」

離婚？

「不可能。周則安。」

他這麼說。

他說：「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旁邊。就算我不喜歡你了，你也別想喜歡別人。」

你聽聽，你說的像是人話嗎？

周則安都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才這樣好好和離明這條瘋狗講道理。

可是偏份兒他不敢走。

「離明，你真的是喜歡我嗎還是單純的因為你變態的佔有欲？」

他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他教離明下手要穩准狠。當時離明那股子下手的狠勁兒，他當時就絲毫不懷疑有一天離明也會這麼對他。

看，到這一天了。

周則安，你把他養成了這個樣子，現在他轉頭就來殺你了。

離明沒有再講話。

周則安閉著眼睛，直到離明氣急敗壞的離開才睜開了眼睛。床頭櫃上的手機離明沒有拿走，大概是篤定周則安已經被磨平了銳氣。

其實有什麼意義呢，反正也都不喜歡了，還留下一個空殼子做什麼呢？

他拿著手機走近了廁所，水龍頭嘩嘩的流，把他的聲音盡數吞沒。他才按下了撥打鍵，那個人是他為數不多的聯繫人里的一個還聯繫得上的。

那邊的人倒是接的很快：「則安？」

「是我。」

「你還好嗎？我的天，我已經好久聯繫不上你了，我都以為離明把你殺了。」

那邊的人絮絮叨叨，一張開嘴就停不下來似的。

「好了，我沒什麼事。」周則安的嘴張張合合，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但是臨到了嘴邊反而又咽回去了。

倒是那邊的人像是有讀心術似的：「是你家裡人的事情嗎？」

一句話倒也猜得了七八分。

「是離明要為難你的家裡人？」

周則安很久沒說話，那邊的人也不催促，就等著他講。

「我想請你幫我看著點我家裡人，我怕離明他那條瘋狗報復他們。」

「你和他說離婚了？」

「是。」

又是良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