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汐能猜到高展是什麼樣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居然真的三年了，都沒記住自己，甚至連臉熟都算不上，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這個小巷子幾乎廢棄，沒有人會來，高展是因為抄近路，即便知道這裡有人堵著，也每天都往這裡過。

但今天面對這麼多無法無天的人，葉汐很怕他們鬧出人命來，高展呼吸還很沉重，根本打不過他們。

「我來、我給你們錢，我來道歉……」

「你？」

「對！」葉汐忙掏口袋，他身上的錢算是同學裡算多的了。

幾個混混樂呵呵看著他掏錢，看見了幾張紅鈔子終於不笑了，這個年頭，讀書的身上有個二十就算好了。

倒是老大還見過世面，盯著地上坐著的低調有錢人，目露精光，「既然你這麼惜命，我們就放你一馬，但你憑什麼代替這小子道歉？」他下巴朝高展的方向點了點，「要不先磕幾個頭？」

葉汐手頓住了，抖得厲害。

高展抓緊了那塊已經碎成四分之一的磚，周身戾氣幾乎具象化。

「呵，還想打啊？你看看自己都什麼樣兒了……」那幾個小混混說著，眼神立刻就變了。

高展把那塊磚堅硬的角對準自己的頭，眼神陰冷透著殺意，「不想坐牢，就給我滾。」

葉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中了魔，他真的被高展那滿身是傷是血的模樣迷得不成樣子，儘管他自己窩囊的不行。

「你、你他媽的不要命了！」那幾個裡面終於有人慌了。

「媽的，他是個瘋子你第一天知道啊！」

「操！」最怕遇到這種不要命的，他們幾個還不想一輩子蹲局子，老大指著高展，「老二把錢拿上，走！下次饒不了你！」

那幾個人躥出了巷子，高展瞪了葉汐一眼，想警告他沒人能代替他對任何人道歉，卻發現葉汐還在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像是被嚇壞了，又被羞辱過，可憐兮兮的，他罵人的慾望都激不起來。

膽子這麼小出來幹什麼。

高展默默扔了手裡的磚，連站都站不住。

葉汐吸了吸鼻子，忙去扶他，不敢說話，心臟還是跟剛上了馬達似的跳速十分驚人。

「謝了。」穿透口罩，有些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葉汐攙著高展的手僵住，懷疑自己被嚇壞了出現了幻聽。

「你是哪兒的學生。」

葉汐驚得根本沒緩過神兒來。

高展有點兒不耐煩了，葉汐看著就跟個傻子似的，「你是不是認識我？」

葉汐茫然地點了點頭，心緒卻還沒回來。

第一次距離高展這麼近，第一次聽到高展說謝謝，第一次觸摸他的肢體，第一次覺得高展比看上去高這麼多，第一次覺得血和汗的味道不是他想像的那樣，反而有些讓人心神蕩漾，夢幻的味道……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讓這種可怕的場面在他心裡生出戀愛的感覺。

「你抓夠了沒。」

「……」

高展皺眉，「別以為我脾氣真的很好。」

葉汐從來沒這麼以為過，只是依舊神魂顛倒著。

高展從來沒見過這麼扭扭捏捏的男人，難得不耐煩嘖了一聲，「你是不是……」

「我想做你男朋友。」葉汐這輩子沒做過大膽的事沒說過大膽的話，憋得臉通紅，他還怕高展沒有聽清，想再說一遍，可是告白這件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第二遍就說不利索了。

「我說……我想，做、做你的……朋友。」中間那個字被他吃了。

高展眯眼仔細盯著他，似乎覺得很不可置信，胳膊還被這個只到他下巴的男生架在身上，沒表現得多抗拒，反而覺得葉汐有點有好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葉、葉汐……」葉汐沒想到高展會打聽他，受寵若驚，偷偷瞄了他一眼，又被對視了，忙扭回頭，繼續磕磕巴巴，「今年十、十七，一中高、高三年級、五班的……是、是……」

「是個結巴？」

葉汐臊的耳朵都紅透了。

「不、不是。」葉汐發現自己居然轉不回來了，強迫自己放慢速度，「你有沒有哪裡疼，我帶你去醫院吧。」

「你閑事管的太多了，當心你自己吧。」高展哼笑一聲，清晰的少年的嗓音輕輕柔柔地，完全沒有之前的狠厲，像一陣風刮在葉汐心上，「回教室。」

「……好。」

在班上同學眼裡，架著手上的高展回教室的葉汐，就像是他新收的小弟。

沒人可憐高展，他們都習以為常，有的只是好奇，卻又不敢問。

老師也不管高展，只是把葉汐叫了出去，問他幹什麼去了。

葉汐從來沒正面對著老師撒過謊，但他不能讓人知道他是追著高展出去的，就說自己想偷跑出去買東西，剛好遇見了。

「少跟那種學生混在一起，你是要衝重點的人。」

「……」

「聽到了沒？」

「……」葉汐低著頭，就是沒說話，他不是不想敷衍老師，是他發不出聲音。

放學後高展就嘲笑他沒用，連撒個謊都不會，但他心裡對有這麼一個人一直想要接近他……怎麼說，覺得有點兒特別。

他這麼危險，看上去就沒什麼前途還總是帶著傷來學校的人，居然會有個人不怕惹禍上身地貼上來，而且這人估計從小到大沒做過一件壞事。

高展走的慢，葉汐也走的慢，兩人像兩個機器走在一塊兒沒人先開口說話，明明是個挨得住沉默的性格，葉汐這個時候就特別想從高展嘴裡聽到什麼，就算只是叫一下他的名字也好。

「……我不會再給他們錢了。」

高展走著，斜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不高興這個？」

高展覺得好笑，他什麼時候高興過，反問：「你覺得呢？」

「……我只是怕他們再打你。」

「那你在後邊兒藏了多久。」

葉汐心裡一緊，無地自容，覺得自己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他說著想做高展的男朋友，卻看著他被一群人圍攻，幾乎要沒臉見人。

連鼻尖都開始發酸。

「別緊張，你比別人好太多了。」高展目視前方，「他們有些人，連跟我說話都不敢。」

「不過我也不會理他們就是了。」他又補充道。

葉汐忽然覺得有一絲希望，覺得至少自己是不一樣的，正要問他，卻又聽到一句——

「但你如果要求饒的話，下次也不要擋在我前面。」

葉汐停下了步伐，高展一步也沒有停留，在黃昏逐漸失去顏色的午後六點，他看著高展依舊帥氣決絕地越走越遠，就像他每次離開教室時一樣，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高展瞧不起軟弱的人，他也不允許自己軟弱，也不想要被軟弱的人幫……也一定不會接受一個這樣的人想和他在一起。

想要觸碰高壓，就要有能夠承受電擊的能力，高展一向面無表情，但他內心上演著捲起滔天巨浪的暴風雨，而葉汐還在風和麗日的午後，享受著和風與陽光。

誰的世界更有殺傷力，一目瞭然，他沒指望自己能改變這麼一個人。

「怎麼走那麼慢，才追上來。」高展不耐煩。

「我、我……」葉汐跑了很久才追上他，大喘著氣。

「是個結巴。」高展目不斜視地接道。

「我才、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