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小說: 流光不易把人拋 作者:尉迟葭厸 字數:2092 更新時間:2019-09-21 17:37:18
「所以我們就這麼死了?」
「對……」
「好歹我們也都是神仙啊,這死的也太粗糙了吧?」我將嗓音提升一個檔次,對著司命的耳朵一陣狂吼。
雖說在凡間被拘在一具肉體中不得自由,可好歹我也是個有顏面的神仙,怎麼能夠就一把大火然後就死了呢?
司命老兒擦了擦汗,「天,天樞星君還請消氣……我,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啊……」
我柳眉倒豎,瞪了他一樣,「你有什麼無奈的?我們的命運你在司命薄上勾筆一勒就成了。」
司命道:「星,星君有所不知,我本是寫好了結局的,可誰知某日小老兒我出去與金星喝了點酒,回來後卻發現司命薄上……關於你與那位大神的命途被人篡改了……」
這小老兒邊說邊虛心地瞅著我,我道:「你不會改回來?」
他輕咳了三聲,道:「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我發現時……您已經快度過這一生了,為了避免情況不受控制,我這才匆匆截了後面一段……所以……」
「所以就把我們順手改了個結局?」
「嗯……如此這般就是這樣了。」
我端起一旁的茶,睨了他一眼問道:「那,到底是何人改的?」
「是……是……」司命吞吞吐吐實在不痛快,我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他這才把舌頭捋清了,「說起來……與星君你有些淵源。」
「哦?」與我還有些淵源?這倒讓我有些感興趣了,我沉吟片刻道:「莫不是開陽?可我瞧這他也不像是會幹出這種違反天規天條的人啊。」
司命瞥了我一眼道:「不是開陽星君。」
「那是誰?」
這會兒他又端上了架子,「星君不妨再想想?」
我急道:「別是我那傻瓜徒兒?!」
司命又搖搖頭,依舊一副高不可測的模樣。我發現,自打從凡間走一遭,我這性子越發地急躁了,「那你倒是快說啊,再裝模作樣小心你那把蓄了幾千年的鬍子。」
一說鬍子司命全身一抖,大概是想起了千把年前的某日,他就睡了個午覺,醒來時卻發現自己的鬍子沒了。
真相是這樣的:某日本君蹲在自家門前那棵大樹上看風景,正巧瞥到這老頭兒在他自個兒仙府門前的那棵大石頭上打瞌睡,我呢又正巧無事可幹,於是靈機一動就變了把剪刀,一把繳了他的鬍子。
為這事他還曾在天帝面前告了我一狀,以至於我深度懷疑我死的這麼潦草是因為他小肚雞腸。
司命道:「是……繁樂。」
我正端著茶的手一僵,她……這我倒著實未曾想到,自那場大火過後,她毀了容,然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星君還沒有記起?」
我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啥?」
司命接下來的話一把將我敲醒,糊塗了萬把年,這回總算清醒了。
那大火過後,我替父神與流光感到不甘,於是直鬧凌霄寶殿,請天帝重給我一個公道。天帝磨不過我,於是一邊安慰龍王,一邊派人替我去尋找真相。
可知道真相的我寧願自己永遠不知道。
那日天帝召集四海八荒內大大小小數萬仙友,在凡間的通天峰上召開大會。說實話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場景。
天帝在王母的陪同下到來,我在開陽的扶持下入場,龍王一臉悲痛地走來。
我猶記得那日天雷滾滾,我一個人走到天帝面前,跪在地上,身板兒卻挺得直直的。我心懷一肚子怨氣,也沒給天帝好眼色,冰冷地說道:「求天帝還我一個公道。」
龍王跪在一旁,聲聲淚下指責我們的過錯,我卻不反駁他,只看著天帝。
天帝疲倦地打斷了龍王,「龍王,我已經了解了實情,你不必再多說。」又轉頭看我道,「天樞你確定要聽?」
我沉聲做了我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是!」擲地有聲。
天帝聞言,頗為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可惜那時我正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並未看懂其中的深意。只見他招了招手,「傳犯人繁樂。」
我一愣立馬反應過來,突然躥起,公然挑釁天帝,「天帝不公,徇私枉法,我天樞不服!」
不服二字傳遍四海八荒。
那時我只知道,我就剩繁樂這一個親人了,我不能讓她再受到傷害。
王母呵道:「放肆。」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威壓,那時候我拼著一股勁,就是不肯服輸,咬牙死扛著威壓。
天帝不看我,而是問繁樂道:「你可知罪?」
我當時一面抵抗來自王母的威壓,一面沖繁樂喊道:「繁樂別怕!清者自清,三界四海八荒我就不信任他一人隻手遮天!」
繁樂聞言,朝我看了一眼。
我知道,完了。
那一眼蓄滿淚水,千萬種懺悔藏在其中。
她沖我叩了三個響頭,隨後匍匐在天帝面前,字字誅心:「我知罪。」
我一口血噴出,王母的威壓趁機將我壓在地上,但也只是半跪。
繁樂道:「我嫉妒前天樞星君寵愛流光星君,故設計陷害流光,盜取龍王的珍寶,將流光仙君曾給我的一件小物件拋在案發現場,引導龍王懷疑仙君……可我當時並未想鬧的那樣大。」
她淚流滿面,我心底血流成河。
忽然想起那日龍王與父神談論時,繁樂在外面偷聽,那時我竟真信了她的謊言。
又忽然想起父神為救那山中的生靈灰灰湮滅,想起了流光拚命將我推出火海……
「噗——」再是一口血,終於我還是道行淺些。
果然不虧是王母……我趴在地上,望著天樞神殿舊址,閉上眼再也不想理會世間的事了。
糾糾纏纏,何苦來哉?
後來聽說繁樂被罰去守苦海之鏡,無邊無際沒有日夜之分,舉目望去只有她一個人守在那。
但那會兒我本被天火灼傷,又硬生生地受了王母的一道威壓,加上繁樂……於是終於一病不起。
後來養了幾百年,我又活潑亂跳了起來,只是往事不堪回首,不想去細想,便也漸漸忘記了。
世人以為刻骨銘深的事很難忘,卻不知神仙萬年萬年地過日子,再難忘的事面對著無盡的時間,也就容易忘了起來,如此也好。
如今回想起來,只是會心痛一下,別的再無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