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大霧中的墓園
小說: 只要你愛我Ⅰ 作者:守念此世 字數:3254 更新時間:2019-09-21 17:37:56
換上假面與盛裝,步入諸神的遊樂場,
黑色墓碑聳立,一片大霧迷茫,
那是死神的後花園,閃靈靜默遊盪,
靈魂張望,邂逅永恆信仰。
換上假面與盛裝,步入諸神的遊樂場,
花車灑下狂想,小丑放蕩歌唱,
金色鳶尾花綻放,荊棘蜿蜒生長,
玩家投幣,演繹荒誕樂章。
換上假面與盛裝,步入諸神的遊樂場,
殺機瀰漫山莊,血色暈染過往,
叛逃死亡之鄉,命匣嗚咽作響。
戰爭號角嘹亮,史詩再度吟唱,
岩漿吞噬過往,塑造新的魔王。
女孩的布偶嘲笑著命運的無常,
是誰接受光明的勳章,
是誰背叛的那麼倉皇?
換上假面與盛裝,步入諸神的遊樂場,
長發的巫妖高坐在自己的墓碑之上,
白色的小花開在他的腳旁,
他空靈的聲音和亡者一同詠唱,
我心愛的人啊,你是否還記得我模樣,
我入葬的夜晚,你是否一直悲傷?
換上假面與盛裝,步入諸神的遊樂場,
遠方有一處深淵,小河淙淙流淌,
鮮血一樣的河水,灌溉嗜血的渴望,
那是死神的湯盤,盛放變質的濃湯,
他會掐斷花的頸項,問它是否哀傷。
遠去的愛人啊,你是否記得我模樣,
我化為灰燼的時候,你是否一直悲傷。
換上假面與盛裝,步入諸神的遊樂場,
黑袍的死神在墓園漫步徜徉,
那裡的花是一個模樣,都在靜靜的生長,
它們喜歡陰冷的地方,隱藏在深淵枯樹旁,
每一個死寂的夜晚,聆聽血液在地下隱秘的聲響。
它們喜歡詭異的詠唱和死靈的歌聲一樣,
唱的是奢想的復活還是寥落的絕望。
遠去的愛人啊,你是否記得我模樣,
當我俯視我葬禮的時候,為何沒有碰上你的目光。
最愛的人啊,看看你曾經的新娘,
臨死的誓言終有人不忘,
我會回到你的身旁,
無論生、還是死亡。
……
午夜,劉銹又一次失眠,其實失眠是常態,他已經太久沒有一夜安眠了。
無處可去,也事可做,他就沿著著公路在無人的郊外遊盪,筆直的公路延伸向地平線,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他沿著路往前走,從夜幕降臨一直走到月上中天。打著遠光燈的車輛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也有飆車黨轟鳴的機車聲震耳欲聾,有人停車在他身邊,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他沒有回答,沒有停下,沒有回頭,他感到自己的肉體和靈魂剝離了。肉體一步步在人世間的公路上不知疲倦的走著,靈魂卻漂乎的浮在半空,冷漠而麻木的注視著自己行屍走肉般前行的肉體。
停在他身邊的車主罵了句神經病,一腳油門再次上路了。
他還在往前走,左腳向前、右腳向前,這樣機械式循環的運動讓他可以徹底放空他的大腦。這條路很直,所以他不需要考慮方向,這條路很長,足足有近五十千米,足夠他這樣一直走到天光大亮。所以他不需要看見、不需要聽見、不需要感受,他可以中斷自己的意識,讓自己的靈與肉完全剝離。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唯有這段時間,才可以讓他暫時離開這讓他噁心的世界。
他沒有看過心理醫生,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心理有問題。他有極度厭世和反社會的傾向,但是法律和理智提醒著他,一旦他失控,他將徹底毀掉自己的未來,所以他用這樣的方法來控制自己。
是的,他控制自己並不是因為道德或是害怕傷害到別人,只是因為他現在還沒有辦法逃脫法律的制裁。如果他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對抗法律,他相信自己會是個稱職的魔鬼,就像他那個父親一樣。
漸漸的,他臆想中漂浮的靈魂漸漸被一片濃霧籠罩,一片白色的濃霧中,幾乎有兩人高的高大墓碑若隱若現。
他看到一個黑袍的蒼白男人在墓碑間穿梭著,寬大的黑色兜帽只露出他蒼白如冷玉的削瘦下巴。在他把視線投向那個男人的時候,男人忽然頓住,轉頭看向他,然後轉身向他走過來。
那一刻,劉銹看著那個黑袍男人,身邊霧氣瀰漫,他卻沒有感覺到什麼陰冷、恐懼或是絕望和不安,他只感覺到一種寂靜,一種天地皆寂的、亘古永恆的靜。
那黑袍人安靜的邁著屬於他的步伐,人世間所有喧囂似乎都隨著他的接近遠去了。孩提的歡笑沒有了,有情人生離死別的悲慟沒有了,憤怒的咆哮、虛偽的寒暄、厭惡的諷刺、福祉的告白...什麼都沒有了。
只有一種亘古的,獨屬於死亡的安靜存在著。
劉銹眼前是一片灰白的景象,似乎天地間所有的色彩,也在那個黑袍男人接近之時慢慢消褪了。
黑袍人走到他面前,對他伸出了手。
劉銹低頭看著那雙蒼白到幾近透明的手,沒有任何反應。
那人見他不動作,伸出的那隻手直接握住了他的左手,然後在他手背落下輕輕一吻。
下一刻,他的左手已經化為了森森白骨。
他沒有感覺到痛苦,也沒有感覺到驚訝。
他看著黑袍人轉身離去,寂寞的背影湮沒在墓碑和大霧之中,消失不見。
他舉起自己已經變成白骨的左手,眼中一片木然。
那隻手的手骨纖長白皙,關節精緻,看上去就像是藝術品一樣美麗。
美人在骨不在皮,大部分人一生都不可能看到自己的骨頭,劉銹卻看到了,看到自己的手骨。
那之後,濃密的白霧深處,忽然亮起無邊無際的光芒。丁達爾現象讓一束束光在白霧中散射出近乎天堂的美景,不知名的怪物哀嚎著,一個身著騎士裝的男人漂浮在半空中,他背後,是一雙由絢麗的光羽構成的羽翼。
被他注視的騎士注意到他,還有他化為白骨的左手,騎士拍打著光翼,在他面前停下來。在那絢麗光羽的籠罩下,似乎連濃霧都稀薄了很多。那雙光羽微微前傾,半包住了劉銹。
那是個保護的姿態。
「離開這裡。」
騎士懸浮著,劉銹只到他腰間,他仰著頭,看著騎士冰冷的眉眼,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連誤入都算不上,又怎麼知道如何離開?
騎士發現了劉銹眼中的茫然,他厲了眉眼,看上去更加冷峻了。
「左手,伸出來。」
劉銹也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黑袍人都沒有反應的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化為白骨的左手。淡淡的金色光芒柔化了騎士冷厲的眉眼,柔弱的光羽籠著他的身體,他眼也不眨的盯著騎士的臉。
明明只是一個遊盪的靈魂,他卻彷彿聽到了咚咚的心跳聲,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讓他整個人都慌亂了起來,所有的死寂都褪去了。
人間煙火在那一刻重臨,但卻他只能看見眼前人、聽到眼前人。多可怕的感覺啊,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為了眼前人,他甘願閉目而盲、堵耳為聾,世間一切穿身而過,他卻只有眼前人的樣子。
時光在寂靜中開始流動,永恆被甩出去那麼遠,遠的彷彿永不可尋。
騎士彎著腰,劉銹昂著頭,兩人近的鼻尖似乎都要撞在一起了。
這個人,怎麼能那麼好看,那麼溫柔呢?
儘管騎士冷著臉,劉銹仍舊被這種溫暖包裹的想哭。
騎士將光羽收緊,籠罩住了劉銹的左手,片刻之後再放開,劉銹的左手已經恢復了原樣。
「不要再來了。」
騎士留下最後五個字,振翼而去。劉銹看著光羽四散而飛,他心慌意亂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飄落的光羽卻穿過他的手指,消散在空中。
一片片光羽在大霧中氤氳,像是自天國飄落的花瓣。
劉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奔跑了起來,他拚命沿著騎士離開的路線奔跑,一次又一次想要伸手抓住那些飄落的光羽。
可墓園太大了,茫茫大霧中,他不斷跌倒、不斷磕到墓碑上。
高大純黑的墓碑凄寒無比,每次撞上,劉銹都覺得靈魂都要被凍裂了,就像一步步走入最底層的冰湖地獄。
可是一種莫大的力量驅使著他不斷的站起來,他往前跑,拚命的往前跑。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流血,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渾身傷痕,靈魂的疼痛卻蓋不過心的渴望。他不敢停下腳步,直到他重重撞上墓碑,無邊的寒冷撞入他靈魂深處,最後一片光羽擦著他的指尖落在地上,消失無蹤。
下一刻,他意識中斷,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睜眼,已經是天光大亮,劉銹發現自己正靠著公墓中一塊無名的黑色墓碑,身上一身的露水。
這個公墓其實就在他走的那條公路的旁邊,雖然是公墓,卻已經廢棄了很多年,連個守墓的都沒有。這裡還總有鬧鬼的傳說,所有人都覺得這裡晦氣,連開車路過都多踩幾腳油門。
劉銹卻像是在這裡靠著無名墓碑睡了大半夜。
他只記得的濃霧中的墓園,黑袍男人、光羽騎士,還有他的左手。
劉銹想著,抬起手,卻發現自己的手並沒有什麼變化。
那到底是一個夢,還是他瘋了的臆想呢?
劉銹回想那個光羽騎士的面容,他有一張極好看的面容,五官精緻彷彿是神親手雕刻下的作品,而他凜冽迫人的氣勢,又好像是舉起聖裁之劍的大天使。
這樣的人必得神眷。
劉銹忽然笑了出來,越笑越是癲狂。
這真是一場太美的美夢了,在夢中見到那個人的第一面,他愛上了他。
我愛上了一個夢中的人,劉銹告訴自己。
他也告訴自己,沒關係,夢也好、臆想也好,反正我是個瘋子,我都信。
他吻了吻自己的左手,靠著墓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