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沙羅家是世交，所以自小我們倆就在一起了，不只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父親和沙羅的父親是好朋友，兩人的官職都不高，在這個國家的中心京城裡，只算得上是當官的，比七級好一點的六級，勉強被要求去上早朝。不過也多虧了這樣，所以我和沙羅不認得當今的那些權貴，不需要被拉入到少爺小姐們的幫派之中去。

這樣的我算早熟嗎？我不知道，有記憶的時候還剛剛出世，記得那時的母親對父親的隱瞞，記得所謂的得道高僧做的預言，也記得父親為了要一個兒子而娶了一個二房的小妾，很多很多，他們以為我不懂事，還是個孩子，便把一切的黑暗赤裸裸地展示著，毫不遮掩。

所以習慣性地對這個社會抱著防備，除了沙羅。

沙羅是複姓，祖父是從外族移民過來的，全名叫沙羅耳稚。也許是因為外族好鬥的遺傳，沙羅不像一般的官家小姐，喜歡討論皇家的那些單身的所謂鑽石王老五，啊，我久遠的記憶里是這樣說的吧，單身又多金的男人。沙羅喜歡男孩喜歡的東西，武術，冒險以及劫出被困在家裡的可憐的「伯茗公主」。

我的武功也是被沙羅強制著陪她一起學的，同一個據說很厲害江湖排名第一的殺手其實是個愛喝酒愛吃肉愛漂亮小女孩的老頭並不喜歡我，說我是沙羅帶來的拖油瓶，不過出師的時候沙羅學得卻不如我。

「嗯，這小傢伙有天性，而且有變強的決心，夠努力。」老傢伙給我一個較好的評價就帶著他的酒和肉徹底離開了，在我們認識了5年，把他的知識全都學完了的時候。當然有決心了，我要保護沙羅，能力決定一切，沒有足夠的力量，怎麼給沙羅足夠的守護？怎麼，能和沙羅在一起呢！

在家裡是要學習女紅的，母親是個過於嚴肅認真的人，對於一切，都要求完美，包括她的孩子。每每這個時候，沙羅就會偷偷翻牆進來找我，然後我們翻牆逃出那個不高大的院子，到熱鬧的大街上去四處逛逛，到安靜的後山坡上曬太陽。

沙羅很聰明，對周圍的環境似乎了如指掌，總是能在似曾相識的地方找到新的秘密，帶著我展開新的刺激的冒險，那些本質的東西因此而沒有被遺忘而一直作為一個秘密保存著，誰也不知道。

我和她最常去的後山坡就在我家的那棟被廢棄的院子的後面，據說那個院子死過人，墳墓就埋在後山坡上。對於那一帶，大人們都是嫌棄中帶著恐懼的，所以，沒有人會發現那是我和沙羅的秘密基地，因為他們根本不會來。後山坡是個神奇的地方，在我單薄的記憶里，那裡的天，總是藍的，那裡的草地，總是嫩綠，還有草地邊的那棵孤單的梧桐樹。

「鳳棲梧桐誒，阿茗你說會不會有鳳凰來啊？」這是沙羅銘記的少有的中原的神話傳說之一，另外的，就是輪迴和黃泉，還有老的不能再老的孟婆。「不會的，鳳凰是不存在的。」

我這麼回答著，然後沙羅小小的臉一下子垮下來了，微微嘟著嘴：「啊啊，那孟婆也是騙人的咯。」說著趴到我身上，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上來了，將頭埋在我的衣服里，聲音悶悶的：「我好難過啊，阿茗。」「沙，沙羅。」勉強撐起身子，「我喘不過氣了。」呼呼，終於推開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臉頰上的熱度似乎要將我燃燒了。

沙羅再次把我撲倒在草地上，末春的草葉長得十分可愛，茂密而不刺人。「哎呀哎呀，明明是阿茗害羞了。」「才，才不是。」結巴著反駁。「哎呀，哎呀，就大方的承認吧，作為未來的巾幗，就該豪氣一點啦。」沙羅大大的眼睛裡盛滿了星光，一閃一閃地，那是只有我倆的世界。

「不過，我最喜歡這樣的阿茗了。」沙羅毫不在意地說著對於一般女孩來說很肉麻的話。左邊的心彭通膨通地跳著，像是煙火一般，隨時都可以爆炸開來，然後盛開出巨大的魅惑的花朵。想告訴沙羅我也喜歡她，並且想一直在一起，卻囁嚅著嘴唇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口。

往往酉時之前就要回去的，那是女紅結束的時間。女紅的師父和沙羅的關係很好，只要我能按時回去，並且完成每天的女紅任務，就不會告密給我那個嚴厲的母親大人。

沙羅將我送到房間，就繞道前門，然後光明正大地來我家找我，順帶蹭飯。父親是十分歡迎的，說著：「小沙羅和我家伯茗的關係真好啊。」之類的感嘆，熱情地拉著在父親面前很乖巧的沙羅，推到我旁邊坐下來。

飯桌上父親正座，二姨（即父親的小妾)坐在父親的左邊，然後是二姨的兒子，我的弟弟，伯垣。母親坐在右邊，接著是我，再是沙羅。

「真的是一家人啊，小沙羅你來做我伯家的女兒吧。」父親給沙羅夾了一塊肉，笑眯眯地開著玩笑。「伯耳稚聽起來也不錯的，老爺。」二姨總是附和父親的話。「啊哈哈哈，我娶了阿茗也一樣啊。」沙羅用手肘輕撞了下我的胳膊，接著把父親夾給她的肉給了我，「這是給未來新娘子的哦。」

我羞紅了臉，將臉埋在飯菜里。「哈哈，小沙羅你又開玩笑了，你倆可都是女孩子。」父親大笑起來，二姨和什麼都不懂的弟弟也捂著嘴唇笑，只有母親，像是最好的模範小姐，嚴肅地坐在那兒，冷冷地看著我；「伯茗，注意形象。」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了。「是。」小聲地答著，始終不敢抬頭看著母親的眼睛，「母親。」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我的落敗，心中總是喊著不甘，反抗，最後卻依舊低眉順眼，大家閨秀的模樣，這樣一幅讓我作嘔的形象，總是要在別人面前裝著。帶著面具的我，不是自身的弱小，而是社會的壓制。

也許睡覺的時候是最自由的吧。早早地洗漱，早早地上床躺好，久遠的記憶隨著第一眼睛的關合、第二眼睛的打開而紛至沓來，現在看來不可思議的未來，被稱作電腦的盒子，單身的自己，熬夜唱歌的放縱，求職的艱辛，以及平凡的家人和一群可以劃拳喝酒借錢狐朋狗友。

漸漸地遠去了，這些不能被分享的圖像。也曾幻想過小說里的穿越，然後透過未來人的知識和主角技能而統治整個大陸，或者改變歷史，千古留名。而真正的現實，卻是對當初幻想無奈的諷刺。不公平的君主制度，落後的封建體系，一切的一切，都讓我無法認同這個從陌生到熟悉的世界，無法認同生活在這裡的人類，除了沙羅。

沙羅是我的生命中唯一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