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蘇秣早早地便來了我的宮裡，一如既往地從窗子翻了進來。

剛巧我正在窗邊的梳妝台前給自己易容二人碰了一個對面，頓時尷尬不已。

我咳嗽一聲，抹平貼好的人皮面具，問：「你來了。」

小皇帝朝我笑笑，然後三兩步來到我面前，仔細打量著我剛換的面孔，似乎很是新奇的樣子：「沒想到阿茗你會這麼多啊。」

他讚賞道，然後躍躍欲試地看向我：「那給我也弄一個吧。」

我一愣，上次的告白事件，似乎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打擊。難道他忘記了？不對啊，還是說，他非常大度地原諒了我？

我思緒漸遠，直到隱約中看到小皇帝從我的櫃子中直接拿了我拜託王公公好不容易從家裡帶過來的人皮面具。

「你。」正準備說點什麼，我一低頭，看到小皇帝腰部以下的某個不可描述的部位，心中又覺得慚愧，頓時改口：「你，你戴吧。」

很快，我面前的帥小伙瞬間變成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大叔，雖然依稀可以看到熟悉的眉眼，不過，對付的那些不熟悉的人，完全足夠了。

小皇帝摸摸自己的臉，在銅鏡邊照了照，很是滿意地點頭：

「嗯，還不錯。這次出宮，朕是為了打探點事情。」

打探事情？什麼事情？我好奇地問。

蘇秣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掏出一捲紙，然後在我面前展開來，是一張京城的地圖。

七渡佛寺就在地圖的角落裡，被我瞬間看到了。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小皇帝也順著看了過去：「誒，阿茗你要去七渡佛寺啊。」

「嗯，我想去看看我母親。」我解釋道。

「嘛，反正也沒啥事，那就先去看看朕的岳母吧。」

什麼你的岳母，我青筋爆出，打算他要是再這樣無恥，我絕對要換個合作者了！

想是這麼想，表面上我還是迎合地露出一個非常燦爛羞澀的笑容。

然後二人又和以前一樣，非常江湖地透過飛檐走壁離開了皇宮。

宮外不遠處，十六牽著兩匹馬遠遠地等著我們。

其中一匹似乎還是黑白斑點的，我眼神一亮，瞬間飛過去，一把抱住了已經長大不少的馬兒：「奶油！」

奶油高興地打著響鼻，尾巴也跟著甩了幾下。

「怎麼樣，滿意吧，朕，咳，我特地從你家裡讓十六帶出來的。」

帶？是偷吧。我吐槽。嘛，反正能看到奶油，就不介意了。摸了摸奶油的鬃毛，小傢伙順從地低下頭，我拉住韁繩，一躍上去。

「主子，您請上馬。」十六拱手。

「那我們走吧。」蘇秣也翻身上馬，率先走在了前頭，我趕緊跟上去。

七渡佛寺我兒時去過，我那個，跟廣德寺自然是不能相比的，不過勝在那邊比較清凈，尋常人家也去得起。

快馬加鞭，我們也還是趕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到了七渡寺的佛門前。

將馬兒系在寺廟前的樹上，我同蘇秣隨幾個來求緣的香客一起，登上那長長的青石板階梯，一步一步朝上走。

我記得七渡佛寺的裡間是有個叫「是非園」的地方，專門給來短住的達官女眷。

一路上佛香繚繞，偶爾路過幾個年輕的和尚，捧著幾本經書。

「二位施主留步。」背後驀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皇帝率先回過頭，問：「夫人有何事？」

「貧尼看姑娘背影很似我兒，不知姑娘？」

怎麼辦？突然不敢回頭，我害怕，害怕這個一生強勢的女人會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我正糾結著，蘇秣惡作劇似的拉著我的手臂，轉了個身來。

臉上還是早上貼的人皮面具，略顯清秀卻十分陌生的臉龐。

女人有點失望地嘆口氣，說了聲「阿彌陀佛」，蘇秣也雙手合十行了個禮：「您女兒不在身邊嗎？」

我卻是努力看向別的地方，讓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外露出來。

「哎，是我的錯，一步錯，步步錯啊！」

「怎麼會！夫人您心這麼好，孩子也一定會有好報的！」蘇秣嘴甜得很。

「哎！施主您吉言，貧尼先走了。」

女人說完，行禮轉過身，素色的袍子上沾染了不少香灰，簡單的髮髻上只一隻褐色的木簪。

我這一世的母親啊，一年不見，彷彿憔悴了不少。

我恨她，恨她讓我「變成」女性，可我也感激她，如果不是她謊報了我的性別，怕是剛出生，就要因為那個「為兒則禍」的預言而被父親掐死。

「你不是來看她的嗎？」小皇帝嘆口氣，問。

是啊，是我沒用了。

「回去吧，就麻煩您把這個交給方丈，說是給伯夫人的就行。」我從包裹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糕點，遞給了小皇帝。

蘇秣唉聲嘆氣地一手接過木盒，空出的另一隻手使勁揉亂了清芸給我扎的墮馬髻。

這傢伙，真是。我無語地看著摸完就溜的蘇秣，只能把頭髮拆開來又簡單挽了一個男子的髮髻。

然後慢悠悠地晃悠出去找奶油，順帶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