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顯然是對他的話不滿意，淡淡地嘲諷道：「不是讓我放心，畢竟這條人命過錯在你。」

話裡有話，身旁的楊威知道他想幹什麼，伸手拉了拉他，「周易，現在方經理傷勢還沒好，先不要提這個事情。」

周易看了看病床上的人，沉默幾分鐘。

就在楊威以為他又想開口諷刺時，周易卻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病房。

「我，我先去看看。」楊威尷尬地跟方經理打完招呼就快步追著出去。

楊威在走廊上看到周易停下了腳步，很明顯在等著他。

低垂的手掌輕握成拳又放鬆下來，步子緩慢地走上前，問：「怎麼了？」

「通知公司了嗎？這件事情怎麼解決？」

楊威小心地瞄了眼沉著表情的男人，道：「公司還在出解決方案，不過聽開會時有人說死的那個孩子只是暫住在工地，現在出了車禍死掉不算工地方的過錯，可能給到他家人的賠償不多。「

周易清秀的面容依舊，可眼底泛起的不明情緒讓他看起來很不好惹，眼瞼垂下遮住那絲絲縷縷的情緒。

他語氣變得冷漠，說出的話如同尖銳鋒利的匕首狠狠扎進楊威的心窩。

「楊威，你應該聽到過醫生說的情況吧。」

楊威垂下頭，心臟跳地又快又痛，雙眼頓時感覺有點發酸，不由地輕眨幾下。

「那孩子求生意識很強，他想活下去，如果早送五分鐘到醫院就有救的。」

男人的話在耳邊不斷的迴響,只見楊威露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的表情，語氣透著苦澀倔強，「我不覺得我有錯。」

聽到他的話，周易低聲嘆息。

他醒後去找醫生問了小孩的情況，醫生當時的遺憾表情到現在他都還清楚的記得。

自己當時醉了酒沒有阻止楊威的選擇，午夜睡夢中驚醒時，他都在自責，都在埋怨。

為什麼自己那天要喝酒？為什麼自己就沒有成功阻止楊威？

如果早一點，就早一點，那被方經理撞到的孩子或許就能活著，就能繼續享受他該有的成長，該有的童年了吧。

他有自責有抱怨自己，可另外一個人更痛苦，更悲傷。

慕青沒有回過工地，只是工友聽到這個噩耗時為他帶了換洗衣物過來。

渾渾噩噩地坐在停屍房外面發獃，像是沒了魂魄的軀殼。

自從小青去世，他便一直守在這兒，聞言趕來看望的工友們也勸說不了他。

周易過來時慕青正在吃工友買來的快餐，一筷子一筷子地戳著飯盒中的米飯，他平視著醫院幹凈的白牆，神思已然是早就飄出腦海之外。

「你發什麼呆？」

慕青回過神，轉眼看到周易站在旁邊，連忙放下便當站起來，「你怎麼來了？」

「我過來看看，你還好嗎？」

周易說到一半，突然看到他手上的快餐盒子，眼神變了變。

「你每天就吃這些東西？」

慕青低頭看著被放在椅子上的快餐盒，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是挺好的嗎？」

「我知道你傷心，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跟我出去吃吧。」說著，周易作勢就要伸手拉他。

慕青躲過他的手，聲音幹澀沙啞，「不用你管，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周易見他固執的模樣，眉頭緊鎖地道：「孩子的事情深感抱歉，工地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現在你什麼都不用想，只需要照顧好自己。」

難道這個斯文的年輕人以為自己想要訛錢，慕青搖搖頭，連忙擺手解釋。

「我不要錢的，我不要錢。」

說著，他又想到了傷心事，眼眶中的眼淚蘊含不住，搖搖欲墜。

「我只是希望肇事者能去小青墳頭承認錯誤，為他的行為道個歉，只要這樣就好。」

周易見他眼眶又迅速發紅，慌張地抬手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腦子一熱把他拽進懷中抱住。

「你別哭，你別哭，你別哭。」

慕青呆愣地看著眼前起伏柔軟的衣料，感受到背後安慰似的輕拍，他心底壓抑的酸澀頓時像被砸破的大缸傾涌而出。

眼眶中的溫熱越發的多，慕青不敢抬頭，只能求助地輕靠在周易懷中無聲地咬牙哭泣。

許久，直到把周易胸前的面料都浸濕，他才緩緩地退開身，垂著頭平復自己的情緒。

「我們出去吃個飯，好好放鬆一下再回來看他好嗎？」

男人柔聲的安撫讓慕青內心的壓抑舒緩了不少，他沉默著，一時沒有搭話。

「走吧。」周易拉過他的手腕，兩人朝著樓下走去，「什麼事情都要吃飽才有精力處理，不要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慕青深吸一口氣，低低地道了一聲，「謝......謝謝。」

走前半步的周易聽到他的話，嘴角揚起一抹微微的弧度。

這起車禍給工地帶來了一層灰暗，慕青回到工地已經是半個月後。

中途方經理傷勢好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出車禍都不來看望自己的兒子就是被他撞到的另一個人。

悲痛欲絕地跪在自己兒子床邊嚎啕大哭，整個人像老了好幾歲，原本的灰色髮鬢被染上了一抹銀白，眼球中的紅血絲有點赫人。

楊威開車載著周易和方經理回到工地，方經理在下車前親自給慕青打了個電話，讓他馬上過來辦公室。

周易沒有聽他說話的內容，冷淡地直接開門下車，一言不發地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後面慢一步的方經理想要跟上，看到他拒人於千里的背影有點蹉跎，最後只敢欲言欲止地看著他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