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自己沒出息不代表其他人也這麼認為。」

老人家說話總給人一種壓迫感，讓人不由對他的話產生信任。

「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無需關注其他人的言論。」

小青死了，慕青已然沒有了繼續奮鬥的目標和動力。

「我這個人沒啥大的要求，平平淡淡，得過且過。」

「不，你不是這樣的人。」老人抬眼盯住臉色有點緋紅的男人，他在這幾天的相處中已經摸清了慕青的性格，得過且過只是表面，他想要的更多，恐怕自己都難以實現。

「老大叔，不是我覺得自己有出息就能改變自己的人生途徑，而且你以為我沒有嚐試著改變嗎？」慕青苦笑地搖搖頭，「螞蟻撼動不了大樹。」

渾濁的眼眸轉了轉，老人家沒有再開口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伸手拍著慕青的肩膀。

「你是個好孩子，我會幫助你的，記住了，我叫溫知壩。」

「……溫知壩？」慕青並不知這個名字代表什麼。

午夜的海水有點奔騰急切，風聲也有點局促，彷彿預知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睡在草席上的慕青半夢半醒，被討厭的蚊子招惹到煩躁地坐起身。

閉著眼睛，聽著耳邊嗡嗡嗡的聲音，啪——抬手利落地打在自己的右臉上，等感覺不到聲音後才慢慢鬆手。

咂巴著嘴，感覺到膀胱一陣尿意，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腳步一輕一重地踩在鬆軟的沙子上。

「知故，你明天早上來鄰水區沿海接我。」

「行，到時候我介紹個人讓你認識……」

慕青聽到依稀的聲音瞬間沒了睡意，不敢出聲打擾，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下意識這麼做，等他回神已經躲在岩石後面了。

「你先不要告訴你大哥我還活著，等回去再收拾他。」

穿著不倫不類的破爛衣服，說話沉穩有力，老人背對著他，從那稀疏的銀髮可以看出是慕青熟悉的人。

老人被救時除了脖子上有個項鏈鑰匙之外，就沒有其他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怎麼現在還有手機了？半夜不睡覺又是跟誰打電話？

聽老人說話的語氣跟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很熟。

看老人作勢掛電話，連忙縮著脖子轉身回去躺好，幾分鐘後聽到有人躺下的動靜，閉著眼睛靜靜聽著身後傳來的呼吸聲，睜開眼轉動眼珠，毫無睡意地坐起身。

第二天醒來時眼下掛著青色的黑眼圈，坐在草席上偷偷回身看了看睡得正香的老人，眼神無力地收回，低頭拿過腰包，將今天的飯錢疊整齊壓在熟睡老人的枕頭下。

工地上班時間都很早，等慕青趕到時都遲到了，灰塵很大，被風一吹便捲成幾條隱形的紐帶，一時不察被迷了眼。

「慕青你第一天上班就遲到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慕青一聽，趕緊轉過頭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一定不遲到。」

來人是昨天招聘的包工頭，帶著安全帽穿著汗衫，見慕青唯唯諾諾的樣子覺得好笑，說話間語氣也沒那麼嚴厲：「我知道這工地有點偏，巴士也不好坐，你看看什麼時候搬來工地上住吧，住宿也少不了你一個床位。」

慕青揉著眼睛，笑容有點靦腆，「可能不太方便，有個老人家也跟我住，如果我搬來工地他一個人恐怕......」

「我懂，我懂。」包工頭在工地上也不是白混的，工人常見的都是這些問題，語氣很輕鬆地打斷慕青的憂慮。

「我讓人給你清兩張床出來，有時間可以搬過來，現在工地剛開工急缺人手，有介紹的可以幫忙介紹一些過來。」

沒想到包工頭這麼好說話，慕青放下手欣喜地鞠了一躬：「謝謝，太謝謝了。」

兩人的互動被站在二樓的楊威看在眼裡，眯著眼睛打量那個不停道謝的男人，刺骨的寒光劃過眼簾，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真是陰魂不散。

直到慕青和包工頭離開後楊威才轉身推開辦公室的門。

「下午召集經理開會，設計圖有些修改的地方需要重新擬定。」

屋裡的周易穿著潔白的麻布襯衣，零碎的頭髮被抓成大背頭的樣式，滑落幾根不聽話的墨發垂在眼前，高挺的鼻樑上架著銀絲框的眼鏡，薄唇輕抿一線，就算靜靜地坐著看圖紙，周身那種嚴冽的氣勢還是讓人敬而遠之。

楊威眼神一閃而過的痴迷連自己都沒察覺到，輕手關上門。

「江經理明天就到工地，總公司的意思是他來接手指揮工作，你負責出設計圖就行。」

周易拿筆的手指一頓，抬眼間眉宇上揚，「江經理做事一向穩當，交給他我沒什麼意見。」

「你不覺得總公司是在壓你嗎？」楊威走過去，站在周易對面，神情嚴肅，還帶著一絲為他不值的憤怒。

「明明來工地之前說好指揮工作是你負責，現在倒好，什麼麻煩的事情你處理好了說這話，擺明給他人做嫁衣。」

「我負責設計有什麼不對？而且我對指揮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你不感興趣不代表可以白白送人吧。」楊威雙手分開撐在桌子上，身體前傾，「識時務者為俊傑是弱者的選擇，你有實力為什麼不肯爭取？」

周易放下圖紙，隨手把眼鏡摘下來放桌子上，明朗深邃的五官隨即展露無遺，只見他眼神輕蔑地看著楊威，嘴裡吐出帶刺的針芒。

「就算有實力，可我不喜歡也可以不要。」

楊威愕然，看著周易無所謂的態度心中滿是不可言明的苦澀，收回視線垂下頭，「行，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

「沒什麼事情就出去吧，我還有事情要做。」周易再次拿起圖紙，面無表情地下逐客令。

「媽的」

帶著怨氣的咒罵聲在河邊響起。

離工地不遠的地方長著比人高的薏苡蔥綠生機，大片的綠色格外賞心悅目，清涼的風帶走輕微的幹燥，可惜楊威沒這個心思欣賞，站在河岸邊拿著石子不斷地丟進水裡。

水中激起的一圈圈波浪漣漪難以紓解他心中的煩悶，表情帶著哀愁。

對周易剛剛的態度他很生氣，明明自己很在乎為什麼不爭取？難道他就甘心永遠做個小小的設計師？

不僅煩躁他的不進取，還煩躁自己不值得，放著升職的機會不要過來陪他，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甚至還將他們的關係撇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