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蕭山回來時謝無紀正在暖閣里躺著吃糕點。

「怎麼樣？他發現沒有？」謝無紀嘴裡嚼著糕點，粉末撒了一地。

蕭山輕咳一聲，彎下身低聲說，「丞相還未發現。今日李尚書來訪，似乎說明日晚上要在丞相府舉辦一個詩友會。邀請的全是與丞相走得近的官員，不知有何目的...」

謝無紀喝了一口茶，慢慢道，「既然明日丞相府會有很多人，我們就讓他備受他人詬病...哼，看他還囂不囂張。」

翌日，謝無紀去宮裡找了皇帝。

彼時皇帝正在宣政院批閱奏章，謝無紀得了允許進了大殿。

「五弟有何事?」皇帝淡淡開口，眼睛盯著奏章，似乎很投入。

謝無紀跪在地上，「皇兄，如今我在長安已經將近一月，塞北那邊怕是已經...所以我請皇兄批准我明日啟程。」

「回去?」皇帝放下奏章，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五弟呀，不是皇兄說你。你整日為皇兄鎮守邊疆，不求回報，皇兄實在寢食難安。要不，你就在這先住一年半載，皇兄先派人去幫你看著塞北。」

謝無紀心下一沉，不能回塞北，就意味著自己還要在這裡受氣。而皇帝突然這樣，肯定是覺得自己要造反，把自己囚在皇宮，總比在塞北割據一方好。可是自己並沒有要造反的意思啊？!

「皇兄盛情難卻，臣弟只好在長安休養一年。皇兄可別怪我整日玩樂。」

「自是不會，朕高興得很呢！」皇帝哈哈大笑，揮揮手讓謝無紀下去了。

走在通往宮外的路上，兩旁的牆檐上積了雪，當真是紅牆白瓦。

宮裡也好，吃飽穿暖，可是他實在無聊得緊，也沒人陪他練武比劍，得到皇兄的關注，卻是個要造反的名號。這宮裡，真真是...

「將軍馬車備好了，現在出發去丞相府嗎？」

「嗯。」謝無紀換了一身玄色錦袍，頭髮高高束起，倒是有幾分意氣風發的將軍樣子。

馬車和昨天一樣，在路上打滑。謝無紀下了馬車，想著今日是來看百里延笑話，心裡也沒有不快。

「將軍也來丞相府?」

謝無紀循聲望去，見又是方承，臉上露出幾分情緒。見他身後跟著個比他高半個頭的男子，長相五分相似。只是一個笑得滿臉春風，一個臉色不好，像是別人欠了他錢一樣。

「這是家弟，方奚。」方承扯了扯身後人的衣袖，示意他說話。

謝無紀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打量眼前這對兄弟。

「將軍好。」方奚行了個禮，故意壓低聲音。

謝無紀胡亂應了一聲，進了丞相府。後院里的小亭中已經圍坐了些人。百里延坐在上座，往紅泥小爐里不知丟了什麼東西，爐子燒得啪啪響。

方承和方奚跟在謝無紀身後去了小亭，一路上無言。

有官員看見三人，立即起身恭迎，「哎呀呀，將軍，禮部參贊，這位是...」

方承溫和一笑，拉過方奚，「這是家弟，方奚。」

「噢原來是參贊的二弟。」

「說誰二弟呢！」方奚臉上陰翳，語氣不快。

官員臉色一僵，方承連忙道，「方奚比較叛逆，今日帶他來是想接受一下各位的熏陶教誨。」

「都坐過來吧。外面冷。」百里延的聲音響起，眾人都應道，圍著爐子坐了下來。

謝無紀才不想跟這些兩邊倒的官員坐在一起，便一直擠到最裡邊挨著百里延。

百里延眼眸一動，低頭喝了口茶。

「丞相好久不見。」謝無紀笑嘻嘻的，自己往杯子里倒了茶。

「怎麼不說話了？不是詩友會嗎？」謝無紀拿了一旁的鐵鉤子，掏著小爐里的煤炭，漫不經心道。

眾人沉默，都低頭喝茶或是轉頭假裝欣賞風景。

百里延不說話，悠閑的靠在身後的欄桿上，閉眼假寐。

謝無紀咳了兩聲，「既然是詩友會，不作詩怎麼可以?來人，把丞相書房桌上的書拿來。」

「這個...」下人遲疑，看向百里延。

百里延神色淡淡，沒有否認。

沒一會書便拿來了，謝無紀翻著，忽的驚訝道，「哎呀這是...丞相，你...」

眾人看向他，見謝無紀手裡拿著一本春宮圖。所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不時望向上座的百里延。

謝無紀覺得眾人的表現非常令他滿意，嘴角忍不住揚起得意的笑。

轉頭看著身邊的百里延，見他眼眸低垂，嘴角緊抿，一言不發，幽幽然有種垂弦欲泣的可憐之感。嘖，人言可畏。

謝無紀心頭彷彿被什麼抓住了，一種罪惡感驀地湧上來。

「咳咳，大家都住嘴。」謝無紀開口，拉起百里延就走。

百里延順從的由著他拉，留下眾官員在小亭中面面相覷。

百里延看著走在前頭頭髮高高束起的謝無紀，突然覺得他有些像一隻大狗...

「各位，我先告辭。」方奚起身行了個禮，眼中含了冰霜一般。

方承拉住他，「你走什麼，給我坐下。」

「本來就不想來這裡，兄長是在強迫我。」

「那你想去哪？」方承厲聲道，「哪都別想去。」

方奚不情願的坐了下來，一聲不吭。

「一花一樹一紅泥，百生百月百花香。」

「......」

亭子里開始響起詩作聲。

雪花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