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格走之前，兇狠地警告了我：「你最好能一直這麼安分下去。」

我偏了偏頭，一臉的茫然。

羅格忽然轉身離開了，背對著我的身影竟有了幾分狼狽：「太犯規了吧，頂著那張臉蛋也真是太有欺騙性了。」

機器人的五感一向很靈敏，羅格的這句話自然落入了我的耳中，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原來……是這樣嗎？

大家喜歡的是我的臉啊，我稍微感覺安心點兒了，因為重置性格變換模式太麻煩了，如非必要的話我是不會隨意更改模式的。

家務機器人朝我走了過來，她穿著漂亮的女僕裝，金色的長髮用一條髮帶簡單地束起，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會像人類一樣思考，只會單一地接受命令執行命令。

「老爺大人叫您。」女僕的程式設定很奇怪，中世紀的畫風顯得整個人都格格不入，我每次和她聊天時都會扯到這個話題上，可惜她聽得不是很明白，只是一個勁兒地記錄著我說的話。

「我知道了，你也趕緊去休息吧，你都忙了一天了。」

一聽到羅維叫我，我一蹦一跳地跑上了二樓，上樓梯時意外地遇見了正從房間里出來的女主人，我還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不過女主人陰沉著臉，心情似乎比平日還要糟糕，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女僕過來給女主人看看身體，女主人看了一眼我放在羅維門把上的手，然後又默默地退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我愣了愣不明所以，不過我也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見羅維，見我的主人。

羅維的房間黑白分明很有格調，也很符合我們機器人的審美。

雖然我會計算很複雜的東西，能將亂成一團亂麻的事情快速地整理出一條主線，有邏輯和條例地分配好各項工作，但我並不喜歡複雜繁瑣，這大概就是人類所說的怠惰吧。

像現在這樣被主人一直照顧，我感覺身為機器的一生已經圓滿了。

推門進入羅維房間的時候，羅維正在處理手頭上的工作。

書桌前堆放著大量的資料，檯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羅維抬起頭沖我招了招手，我立刻聽話地坐在了羅維的腿上。

羅維臉上還戴著金絲邊框的眼鏡，透過鏡片我看到了羅維比平日更加溫柔的雙眸，那雙眸子里只映著我一個人身影：「伊兒來得真慢，和羅格道完別了？」

我點了點頭，然後將臉湊近羅維，羅維看著我親昵的小舉動，笑出了聲：「這是在做什麼？新的撒嬌的方法？」

我搖了搖頭，指著我的臉問羅維道：「羅維喜不喜歡我的臉？」

羅維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回答了我：「喜歡啊。」

我心想果然如此，主人喜歡我也是因為我這張臉，太好了，不過這樣我就安心了好多。

機器人的容貌可不是那麼好改變的，可沒法像人類一樣說整容就整了，而且臉這個部位離大腦中樞系統很近，雖說沒有那麼容易損傷，但就算是在自檢的時候我也不會輕易地拆卸更換。

因為我比人類更害怕消失。

人類消失了還會有記得他們的人存在，那個人的孩子配偶親人都會因為他的消失而傷心落淚，他就算消失了也還是會留下抹不掉的痕跡。

但我不一樣，我是一個機器人。

我流不出眼淚，我連為自己悲傷的權利都沒有。

我消失了之後，這具軀殼會被另一個系統取代，在人類眼裡沒有任何變化，但那已經不是我了，而是和我有著相同程式的一個替代品。我已經見過太多同類的消失，就連我這具軀殼曾經的主人也不是我。

所以我不想被主人拋棄，也不能被主人厭惡，我害怕存在的權利也被剝奪走，我會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為生存而奮鬥，想盡一切辦法地取悅主人。

羅維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打斷了我的若有所思：「想什麼呢？是誰惹我們伊兒不高興了？」

如果我剛剛沒有走神，我有百分之六十七的機率分析出羅維這句話的潛在意思，他是在問我是不是因為羅格的離開不高興，我是不是現在還在想著羅格。

可惜，我並不在狀態，我搖了搖頭，笑得一臉甜美：「我在想怎麼樣才能讓羅維多誇誇我。」

羅維颳了一下我的鼻樑，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異樣，和往日一樣溫柔，也輕易讓我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小貪心鬼，我每天誇你表揚你獎勵你的次數還不夠多嗎？怎麼還天天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一個勁兒地管我要不夠，我都快要被你個小機器人給逼瘋了。」

羅維在占我口頭上的便宜，我不是沒有聽懂，因為我以前的主人里不是沒有對我表現出那種欲求的人。

只是，突如其來地覺得有點兒……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