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瑜最後回了一次家，爸爸衣冠楚楚地招待安里司，臉上滿是體面的微笑，一掃從前的頹廢和邋遢。

爸爸說他找了新工作，就算沒有本尼的資助他也有辦法支付媽媽的醫藥費，所以安心跟著安里司去北方讀書吧，不要再顧忌家裡的事。

玫瑜從來是懂事的，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如何才能對家裡最好。只是那場三人的關於離別的飯桌上，等吃得差不多要撤桌的時候，玫瑜終於忍不住紅著眼眶問他，「我還是爸爸的兒子嗎？」

因為他的這句話，談笑風生的爸爸沉默了下來，飯桌上一度陷入死一般寂靜，安里司瞧著他的模樣，悄悄伸手將他握的死死的手指分開，伸進他的五指之間，原本被摳得很疼的地方被安里司手心的冰涼安撫。

「不要想太多了玫瑜。」爸爸沒有看他，只是笑著說，「跟著依納少爺，你會過得很好。」

玫瑜手指下意識用力，只是此刻落下傷痕的是安里司的手背。

「嗯……請爸爸，好好照顧媽媽。」玫瑜露出了最艱難的一個笑容。

他們在那晚告別，最後是幹巴巴的叮囑。

玫瑜坐上安里司的車，離開了歇底律，離開了北方。他不知道安里司要如何和本尼交涉，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麼能夠突然找到足以支撐媽媽醫藥費的工作，更不知道以後會如何。

他如同一隻布偶，被人幾經轉賣，沒有選擇的餘地。十六歲的他自然已經很清楚他到底有什麼值得別人覷覦。只是他不相信這種喜愛能夠持續很久。

接下來，他要等的只是讀書，長大以及安里司的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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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里司所住的地方依舊是依納家那座大而空蕩的別墅，推開門，只有他熟悉的那些僕人忙忙碌碌，而庭院依舊美麗而光鮮，盛開著令他艷羨的鳶尾花與紫羅蘭。

一切都是熟悉的風景。熟悉的令玫瑜感到難過。

「我住在這裡真的好嗎？哥哥的爸爸媽媽......」

「沒事。」安里司脫下外套，鬆了松領帶，揉著因舟車勞頓而疲憊的眉心，「他們不會回來的。」

安里司並沒有解釋他們為什麼不會回來，他像是在說不相關的人一樣神情淡漠。

此時正是晚飯的時候，安里司喝了杯水便走進了廚房，「跟莫吉去看看房間。」

莫吉拎著行李彎下腰，「玫瑜少爺，請。」

「嗯。」

不需莫吉介紹，玫瑜記得這座房子的每個細節，四年前的他早已逛遍每一處角落，順著樓梯上去，經過安里司的書房，到五樓停了下來，莫吉推開門，玫瑜微怔，這與安里司的房間像極了，陳設簡單沒有多餘的東西，床前的牆上甚至掛著他送給安里司的畫，而床頭則放著幾隻摺紙玫瑰。

莫吉打開衣櫃，將安里司的行李放了進去，玫瑜獃滯地問，「這是安里司哥哥的房間？......」

莫吉微笑道，「是的，少爺將所有的房間都分配給了僕人，所以您只能和少爺住在一個房間，有什麼問題嗎？」

玫瑜懵了，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他微微抿緊下唇，想到在本尼家發生的事就不禁緊張了起來。

「莫吉哥......安里司哥哥會怎麼對我？」

莫吉臉上微笑不變，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我可不能隨意猜測少爺的想法，您到時候就知道了。」

「......」玫瑜因為他這句話更加坐立不安了。

等他們下樓的時候，桌上已經擺滿了菜餚，而安里司則剛剛脫下圍裙，從廚房裡出來，看見他們下來說，「坐下吃飯吧。」

儘管知道安里司會自己做飯，但玫瑜看見這一桌的菜餚還是感到了驚愕，他們在經過四天時間才到這裡，明明已經很疲憊了，但沒想到安里司還是自己動作做了飯，明明這裡這麼多僕人。

莫吉為玫瑜和安里司拉開座椅便走了，玫瑜疑惑，「莫吉哥去哪裡？」

「僕人自有僕人的去處。」安里司優雅地疊好餐巾，「能接受嗎？和我睡在一個房間。」

玫瑜將菜餚送進嘴裡，聽見安里司的話頓時感到味道苦了一些，他猶豫了半晌說，「兩個人睡在一起不會不方便嗎？」

「我特意換了大床。」

「......」

玫瑜沒得說了，畢竟現在什麼都還沒發生，而且其餘房間都分配給了下人，提出為他空出一個房間會讓人為難的。

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吃飯，著實有些不自在，但一想在此之前，只有安里司一個人獨自吃飯，他心裡好像更不是滋味了一些。

「哥哥做的很好吃。」玫瑜真心誇讚道。

安里司面無表情的臉因此柔和了不少，他微微勾起唇角，「你喜歡吃什麼，我下次做。」

這是自媽媽生病以來第一次有人這樣問他，玫瑜默了半晌笑了起來，「只要是哥哥做的就好，我不挑食，下次我也可以給哥哥做。」

安里司認真思考了一會說，「那好，我們一人一次。」

「嗯！」

安里司又掃了一眼餐桌上被用過的菜，說，「你喜歡吃蛋類，我下次多做點。」

「誒？」玫瑜被這麼一句怔住了，他喜歡吃蛋類嗎？隨著安里司的目光掃過去，玫瑜才發現自己不自覺夾的全是有蛋的菜。他的臉不禁微紅，瞧見安里司認真記下的樣子，也問道，「那哥哥喜歡吃什麼？」

「隨便。」

玫瑜聞言覺得這個回答好像似曾相識，仔細想想他剛剛也說過......

但一個人一定對食物是有偏好的，就像他不曾注意自己喜歡的東西一樣，安里司也只是不去注意自己的喜好。但安里司的確只是挑離他最近的菜吃，讓人很難判斷他是不是喜歡。

各懷心思地吃完了飯，剩下交給下人收拾，安里司讓玫瑜先去洗澡，他則去了書房。

到了浴室，他又想起要一起睡的那個房間和莫吉曖昧的表情，不禁又緊張了起來，十分鐘的澡洗起來好像有半個世紀那麼長。玫瑜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度感到虛幻而縹緲。

穿著莫吉準備好的睡衣出去，安里司已經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看書。看見他出來，目光中出現了別樣的東西，那是玫瑜最熟悉也最害怕的感情，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執拗又強烈的慾念。

安里司展露的那般直接而毫無掩飾，玫瑜此時卻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攥緊拳頭，走向那張大床，「安里司哥哥......」

安里司微微垂眸，再抬眼的時候那慾念便消失的一幹二凈，他掀開床的另一邊，讓玫瑜躺進去，隨後卻起身去洗了一個快速的澡，在玫瑜萬分忐忑的時候，他躺進被窩裡把燈關了，然後，把玫瑜抱進懷裡，除此之外什麼也沒做。「晚安。」

安里司的懷抱寬厚而溫暖，兩個人的身高差讓玫瑜躺進去十分舒服，只是那雙手依舊冰涼得不可思議，放在他的肚子上，格外令人舒服。玫瑜感受著脖間安里司溫熱的鼻息，問他，「哥哥什麼都不做？」

安里司默了很久才回答，「我會等你到成年。」

玫瑜微微一怔，隨即感覺到安里司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呼吸也均勻而輕緩了。

他睡著了。

望著窗外缺了半截的月亮，玫瑜將安里司冰冷的手握住了。

也許他該慶幸帶他走的是安里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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