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斯人已故春風舊
小說: 斯人已故春風舊 作者:画晏洐 字數:3076 更新時間:2019-09-22 10:02:55
第二天小少爺起來時看到身旁躺著的女子,恨的嘴唇都要咬出血了。自這事兒過後,小少爺消停不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鬧騰了,徐老爺為自己的計劃成功感到沾沾自喜。
在解除軟禁後的第三天晚上,小少爺席捲了自己所有的錢財偷偷跑了,來到和阿逸約定的地點。前兩天他讓人給阿逸帶了條口信,簡單說明了一下自己的情況,讓他三天後來到此地跟他一起走,此次離開可能是一去不回,讓他收拾準備一下。
小少爺躲在暗處的陰影里,焦急的等待阿逸。等待通常是最磨人的,生怕阿爹發現他跑了派人來追他,又怕阿逸不願意跟他離開等不到人,直到看到來人一顆心才放回肚子里,他驚喜的上前擁住青年。
「阿兔,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我們趕緊走。」
說完他拉著阿逸的手往前走,但是青年沒動。
小少爺回頭愣愣的看著他,「阿兔,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走?」
夜正深,月亮很大很圓,冷冷的清輝灑下來,落在阿逸身上,顯得他十分冷漠,他的表情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眼裡不再有那種綿綿的情意,有的是那種冷漠疏離。
小少爺狠狠喘了口氣,耳朵里充斥蟲鳴,是那些草叢裡的小昆蟲在叫,又好像那隻是他產生的幻覺。他看著阿逸,覺得青年離他十分遙遠,而對方無所作為的態度更是讓他通體徹寒,即使青年站在那裡一動也沒動,就已將他擊得潰不成軍。
「阿......兔,你不跟我走嗎?」
阿逸站在那裡,搖了搖頭就往山上走,似乎他今晚來只是來跟他道個別。
「阿兔!」
阿逸的身形停頓了一下,頭也沒回的繼續上了山。
「阿逸!」
第一次小少爺喊對了青年的名字,他眼睛酸澀的看著那快要隱於夜色的背影道:「阿逸,此去一別我不知還能不能回來,可能我們有生之年能再見一面,也有可能再也見不著,你確定不跟我走嗎?。」
阿逸沒有應他,埋頭往前走,很快與夜色融為一體很快消失不見。
為什麼阿逸不願意很自己走?小少爺想不通。他最開始計劃是跟著阿逸私奔,兩個人在外面過自己的生活,不然阿爹幹涉。天知道當阿爹把那個女人塞進他屋裡強迫他同房時,他的心裡是有多恨,頭一次,他非常厭惡這種安排,他要的是自由,而不是被主宰人生。只是現在看來,以後有的日子沒有阿逸了。
小少爺失魂落魄的在原地佔了好一會兒,擦幹臉上的淚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那後來呢?」小孫兒仰著可愛的臉蛋看著阿公,「那個阿逸和小少爺見面了嗎?」
徐長安打開糖果盒,摸著那些破損的糖紙道:「後來他們見面了,怎麼可能不會見面呢......」
十年後,徐長安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緬鎮,他再也不是那個小少爺了。可想而知,這些年他在外面打拚的十分辛苦。他從小嬌生慣養,任何人都寵著他慣著他,沒吃過一點兒苦頭,現在突然一下子要獨立起來,自己要為衣食住行打理,還要精打細算免得沒錢吃飯,這些都要學習,自然很是吃力。每到自己熬不住的時候他就想回去,想念家裡的安逸,但是想到阿爹對他的做的那些事情他就覺得噁心,這口氣硬是逼著他咬牙撐了下來。這十年他吃了很多苦,收穫了很多經驗,也做起來了自己的生意,雖然沒有阿爹在緬鎮做的大,但是能夠養活自己,還有一些余錢。
隨著時間的流逝,對家人的思念和對阿逸的想念深之刻骨,有時晚上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想他們想的心疼。最後他熬不住了,無論如何他都想回來看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再見到阿爹,對方已經滿頭華髮是個遲暮的老人了。阿爹看到他,沒有一句責備的話,只是用慈愛的目光看著他,不停的念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別走了,陪我走過剩下的日子吧。」這話說的他熱淚盈眶,深感自己的不孝。
家裡已經沒有阿娘了,在他離家出走後阿娘深受打擊病倒在床,沒過多久就病逝了,死前還在念著小少爺的名字。那一刻,徐長安心裡頭滿是悔恨,跪在阿娘墓前痛哭流涕,悲慟不已,這一刻,他感到生與死的無能為力,有些人還沒能見上最後一面,就要說永別。
除此之外他還有個九歲的兒子,是那個與他發生了一夜的姑娘所生,只不過他一直沒回來,孩子兩歲時徐老爺給了她一筆豐厚的嫁妝,找個好人家改嫁了,現在整個徐宅只有爺孫二人。
徐長安哭著抱住年老的阿爹,說再也不走了,要一直陪在阿爹身邊。那個孩子說到底還是無辜的,小少爺看著那個與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孩子,心頭難免幾分怪異,畢竟是和自己有血脈聯繫心頭承認倒也無所謂,只是他這十年沒有娶親,以後娶不娶親也是個未知數,孩子以後可能會沒有阿娘照顧了。
在家住了一個月,徐長安幾次想要去山上找阿逸,但是又不敢,他不知找到阿逸又該怎麼說,時隔多年,是說我很好還是問他過的好不好?他想不出,也不知道高該這麼想。他向旁人打聽過阿逸,別人都說阿逸還是如原來一樣,無大病大災,過的很好。那他就放心了。
你過得好就好。
只是他還聽人說了,阿逸直到現在三十多歲了依舊沒有娶親,還是孤身一人守山。
在徐長安還沒想好去見阿逸時,發生了一場意外。
清明祭祀時,趙家人在山上燒紙錢、燃香火祭祀祖先,結果不小心點著山上的樹枝,火勢一下子蔓延起來。雖是春天,但是之前一直晴了好多天,那些樹木都被太陽曬得很幹燥,火苗遇到幹燥的樹葉一發不可收拾燃了起來,火勢以難以撲滅的速度燃著半個山頭,而阿逸的茅草屋就在此列。
徐長安發現山頭的火勢時,腿一下子軟了,腦子亂糟糟的,看不清腳下的路,踉踉蹌蹌的往山上跑,中途還摔了好幾跤。等到了山頭時,茅屋已經燃起熊熊大火,燒的只剩下茅屋的大概骨架,在火焰里若隱若現。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怔愣的看著燃起的大火。
外邊圍了一圈趙家人,有人正在救火,有人正在惋惜、正在哀嘆。
「哎!沒想到阿逸就這麼死了,你說好好的一個人幹嘛往火里鑽呢?」
「聽說阿逸是為了找個糖果盒,你說一個糖果盒有什麼好找的,又不是什麼金銀財寶。」
「誰說不是呢!阿逸也是傻,活久了腦子不好使了吧,那麼大的火就為了找個糖果盒,說出來我可不信,說不定有什麼寶貝,只不過再怎麼寶貴也沒有命寶貴啊,這不是嫌活膩歪了嗎?」
「唉!阿逸為我們趙家守了那麼久的山,也差不多了,等他屍骨找出來時給他一個厚重的葬禮吧。」
突然而起的哭嚎聲嚇了那些談話的人一跳,沒人知道這個看起來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男人為何跪在這裡哭,他的哭聲聽著十分難過,好似他失去了自己的所愛之人,但是這裡只有一個被燒死的守山人阿逸,他這舉動著實令人奇怪。
趙家人本來打算收斂阿逸的屍骨,天公不湊巧,茅草屋還沒燒完此時卻下起了大雨,那些圍看熱鬧的人也散去了。那些火苗遇著水一下子滅了,但是也全部塌了,黑漆漆的木炭里分不清任何東西,裡面或許埋著阿逸的屍骨,又或許阿逸的屍骨早已被燒光了。阿逸也只是一個無關輕重的人,自然不會讓趙家冒雨收斂,於是都去避雨了,等雨停了再說。
徐長安跪在雨里一動不動,大雨將他的身子全打濕了。他看著周圍的狼藉,茅屋旁種的幾棵桃樹沒能倖免,都被大火毀於一旦,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茫然不知所措。突然,大雨迷濛的視線里他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燒了一半的枝椏上還堅強的頂著幾片綠葉,在預示著希望的存在。他像是飢餓的人看見食物,跌跌撞撞的跑過去,顫抖的手護著那棵桃樹苗,又哭又笑,像個瘋子。
眼前似乎又浮現了那個修竹一般的人物,眉眼溫和帶著纏綿的笑意,嘴角向上勾起,漏出兩個比較突兀的門牙,像小兔子一樣。
「阿兔,我帶你回家。」
小孫兒興奮的指著小院的桃樹,「阿公阿公,你說的那個故事裡那棵沒燒死的桃樹是那棵嗎?」
徐長安看著那棵粗壯的桃樹,露出點點笑意。
外頭陽光正好,桃花灼灼,美得令人心驚膽戰。一如多年前那個茅屋旁邊的桃樹,也是這樣美,這樣的好看,更好看的是樹下站的那個人,一身簡單的布衫,微微抬手,將那枝開的最好的桃花枝折下來,再回頭一笑,襯得人越髮漂亮,光彩奪目,使那些桃花都失了顏色,成為最簡單配角。
「是啊!那可是阿公的寶貝,自然要帶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