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今天的天氣倒是不錯。

雖入了秋，長沙的餘熱卻仍未散盡，外頭依舊艷陽高照，走上一會，就曬得人大汗淋漓。

霍錦惜帶著蘭心，慢悠悠的四處晃悠，一路上倒也買下了幾樣東西。

花糕，糖葫蘆，糖人……

蘭心跟在身後，提著一串吃的，嘴角抽搐了幾下。

她怎麼不記得……自家當家的從前這麼喜歡吃？

霍錦惜樂呵呵的挑開挑去，全然沒察覺蘭心越來越奇怪的神情。

「當家的，當家的！」蘭心視線定在某一處，低低喚她。

「唔……」

塞下一塊桂花糕，霍錦惜回神，一邊嚼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道:「今日散心……不談……事……」

蘭心無語:「我是提醒當家的，二爺家那位夫人在前頭，當家的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咦？

霍錦惜眨眼，順著蘭心的視線望過去，果真瞧見了丫頭。

這傢伙……霍錦惜在內心哀嚎，她怎麼走到哪都擺脫不了二月紅家的人？

算了算了，反正也沒什麼，就過去打個招呼吧。

桃花扶著丫頭站在街邊，丫頭正一臉焦急的四處張望，似乎在等著什麼。

霍錦惜一伸手，蘭心會意，將帶在身上的油紙傘遞過去。

霍錦惜滿意的點頭，優雅的撐起油紙傘，走上前，在丫頭頭頂撐開一片陰涼。

「這麼大的太陽，夫人怎麼在這站著？」

丫頭回頭，只見霍錦惜正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

「霍當家，」丫頭有些驚訝，卻還是實話實說:「我的荷包被一個小孩子搶了，陳皮去追了，我在這等他回來。」

霍錦惜點頭，面上笑意不減，「這外頭太陽毒的厲害，夫人再站一會，怕就要曬得頭昏了，不如到這裡頭的茶館坐坐？」

丫頭絞了絞衣角，看了一眼桃花，面露局促:「可是我……荷包被偷……」

「夫人！」桃花一跺腳，勸道:「咱們快跟霍當家進去吧，您看這太陽這麼毒，再曬一會您的身子該受不住了，況且荷包陳皮已經去追了，等他回來再把錢給霍當家不就行了！」

丫頭遲疑了一下，又看向霍錦惜，只見她依舊眉眼含笑，沒有半分不悅的意味，這才點了頭:「那就……勞煩霍當家了。」

霍錦惜側身，不置可否:「夫人請。」

丫頭帶著桃花先行，霍錦惜跟蘭心跟在後頭，蘭心眉心一跳，泄露出幾分不屑來。

「果真是出身低賤，連規矩都不懂。」

竟然敢讓霍大當家走在她們倆人後頭？

雖然蘭心聲音壓的極低，卻依舊讓丫頭聽了去，丫頭回頭，眼裡流露出不安的情緒:「霍當家。」

「先上樓。」霍錦惜溫和的止住她的動作，丫頭環視一周，欲言又止，最終卻還是依言，上了二樓包廂。

一入單獨的包間，霍錦惜臉色才沉下來，「蘭心，跪下。」

蘭心不言語，「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霍錦惜拂袖而坐，見此撫額:「不是跪我，是跪夫人！」

丫頭聽了，又驚了一驚，趕緊擺手:「霍當家，不用……」

蘭心依舊不語，側了個身，默默跪在丫頭面前。

丫頭見此就要起身往後退，卻被霍錦惜按住。

「霍當家……」丫頭眼裡帶著小小的惶恐，求助般的望向這個一臉平靜的女子。

她今日穿了一襲梨花白的旗袍，領口與袖口皆綴滿點點紅梅，紅白相應，有一種妖嬈的美感。

不知怎麼，丫頭驀然覺得，她這般神色……

倒是跟二爺素日里運籌帷幄的模樣極像。

「不要怕，」霍錦惜放柔語調安撫她:「下人犯了錯誤就該罰，夫人，你聽她道完歉，她就可以起來了。」

「畢竟，」鳳眸眯了眯，不著痕跡的掠過一旁立著的桃花:「主僕到底有別，總不能讓一個下人爬到主子頭上。」

丫頭茫然的點了點頭，遂聽了霍錦惜的話，不再挪動。

霍錦惜瞥了一眼蘭心，蘭心陡然開口:「蘭心一時失言，請夫人責罰。」

丫頭不安的看了看霍錦惜，後者沖她含笑點頭，她這才結結巴巴的說:「快起來吧，我……沒有怪你……」

霍錦惜端起剛上的新茶，用茶蓋撥弄了幾下，聞言也開口道:「先起來吧，今日夫人不怪罪你是你的福氣，若再有下次，就自覺去刑堂領罰。」

蘭心叩首應了，才起身，退到霍錦惜身後去。

坐了一會，丫頭就開始不安，轉頭問桃花:「陳皮怎麼還不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

霍錦惜剛含進嘴裡的茶水差點噴出來。

陳皮出事？

她在開玩笑嗎？

就陳皮……若是碰到他，旁人不出事就不錯了，他還出事？

「霍當家見笑了，」提起陳皮，丫頭臉上很是柔和:「這孩子從小就聽話，又孝順，就是不喜歡練功，經常惹他師父生氣，還喜歡闖禍，一直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讓人跟著操心。」

霍錦惜臉上表情很是豐富。

她確定……她說的是陳皮？

那個在在各大分支堂口橫著走，稍有不順就打罵下屬，殺人如麻的陳皮？

霍錦惜嘆了口氣，突然有些憐憫丫頭。

她沒有顯赫的出身，也沒受過什麼教導，只是因為被二月紅看中，便飛上枝頭，被他保護的這樣好啊……

連塵世的黑暗都不曾見過，也是因此，她的性情才保持了最原本的天真和純善。

可在這樣的亂世下，善良並不能夠作為優點而存在，卻是最能奪人性命的催命符。

樓下傳來一陣聲響，霍錦惜仔細聽了一下，偏頭吩咐蘭心:「陳皮過來了，去，請他上樓。」

「不必了！」

包廂的門被大力推開，陳皮叼著草，弔兒郎當的倚著門框:「霍當家真是好興緻啊，不好好管管你那破堂口，倒有興緻來尋我師娘喝茶？」

「陳皮！」

丫頭斥道:「怎麼跟霍當家說話呢！」

陳皮上前兩步，癟了癟嘴，有幾分孩子氣的不服，卻還是難得的沒有頂嘴。

霍錦惜實在不想跟陳皮這種人對上，遂起身，帶著蘭心就往門外走，「三娘可不敢跟陳舵主爭，那幾個堂口就送你了。」

走到門口，女子回頭，沖丫頭笑了一下:「夫人，三娘還有事，就此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