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暉順著窗子斜斜透進來，在紅衣男子俊美的臉上留下朦朧的光影。

眉間眼尾，儘是繾綣。

是他……錯了嗎？

二月紅微微凝眸，腦海中又掠過女子決絕的背影。

家國天下，恩怨情仇，他只是想在這亂世給自己和丫頭尋一處安穩，又怎麼……這般難呢？

二月紅啊二月紅，你今日是怎麼了？居然被這個不知何處而來女子攪了心神？

扯出一抹苦笑，紅衣男子微微嘆息，還好，她應下了。

突然發現日落西山，思及霍錦惜又不曾用飯而趕去紅府，紅衣男子面色微變，迅速轉身，大步跟了出去。

霍錦惜離府的時候蘭心回過話，說是九爺已經離去，她微微點頭，便吩咐蘭心備了車，風馳電掣的便往紅府趕。

二月紅不在，管家回過話，便帶她去了會客廳，說是丫頭在招待佛爺。

霍錦惜這次連衣衫都不曾換，只穿著一身家常穿的鬆軟長裙便出來了，剛剛被二月紅氣的狠了，沒想過這個問題，如今緩過來才發現委實失禮。

無奈的暗暗嘆了一聲，每次碰到二月紅，自己都會方寸大失。

扯了扯因為打鬥而弄的有些褶皺的長裙，霍錦惜這才慢悠悠的步入客廳。

只見張啟山不緊不慢的喝著茶，氣度卓然，視線時不時望向丫頭，似乎在等著她回答什麼。

與之相反，丫頭則十分窘迫，眼神也不斷逃避。

見到霍錦惜，丫頭眼睛一亮，像看到救星一般的:「霍當家來了——」

「夫人不必起身，」白色身形一晃，霍錦惜已掠到丫頭面前，按下丫頭想要起身的意圖，「坐著就好。」

「嗯，」丫頭溫順的應了:「霍當家也坐。」

「真巧，佛爺。」

霍錦惜坐了，接了下人捧上的熱茶，笑盈盈同張啟山打招呼。

張啟山聞言，撥了撥茶蓋，也笑了笑:「不巧，我知道霍當家要來，就在這侯著了。」

「哦？」

霍錦惜揚眉，「剛剛從佛爺府邸出來，該議的事也議過了，佛爺等我可還有什麼重要的事？」

「非也，」張啟山搖頭，「我是知道二爺府邸不大安寧，就帶了八爺過來瞧瞧，但又一想，二爺最近都避著我們，必然會去請霍當家過來收拾那東西。」

上下打量了一下霍錦惜，張啟山眸中劃過一絲莫名的光，「看霍當家這樣子，趕來的是十分著急啊——」

霍錦惜安安靜靜的端著茶盞，有一口沒一口的品著茶，彷彿置若罔聞，又似乎毫不在意。

片刻之後，就在張啟山以為她要入定了的時候，她突然抬頭，鳳眸一片漠然。

「佛爺，你尋夫人沒有用，她說服不了二爺下墓，也不願說服。」

清凌凌的目光一轉，定在丫頭身上，然而丫頭聽了她的話，更加手足無措了些。

「霍當家，我只是想……墓下頭實在危險，我怕二爺——」

「夫人，」張啟山擱下茶盞，眉目認真而凝重:「我張啟山以命保證，絕對絕對，會將二爺好好帶回來！」

「佛爺，我……」

丫頭只是一個勁的搖頭，眼裡淚光點點。

霍錦惜起身，眉目凜然清冷，似是不願再待下去，「佛爺，夫人跟我們不一樣，你不必再逼她，她不懂其中利弊，舊社會的婦道人家，看不清局勢也實屬正常，重要的是……二爺在此事竟也不明事理，若為小利而失大義，毀了二爺英明事小，怕是這小利……呵，也得不到啊。」

女子纖細的身影裊娜而去，張啟山見此，也不再糾纏，而是溫和的沖丫頭笑了笑:「夫人好好想想罷，我不強求，先告辭了。」

待人都走盡，丫頭才脫力般的扶著桌沿，劇烈的咳嗽起來。

捂著嘴的手帕蜿蜒而下殷紅的血跡，淌在瑩白的指尖，對比之下，驚心動魄。

氣息甫平，丫頭望著那團刺目的紅，不由得閉了閉眼，生出一抹悲涼。

剛剛霍當家……是在說自己不識大體嗎？

她生來卑微，是幸運得了二月紅的青睞才走到這一步，她不能……失去二月紅。

那是她所有活著的力量和希望啊。

可是，若是她死了呢？

霍當家……是個好人。

丫頭靠在椅背上，頭一次生出惆悵之意。

她沒有辦法陪二爺走下去了，可是二爺是個重情的人，必然不會讓她獨自奔赴黃泉。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啊……

她只希望她的二爺，子孫滿堂，長命百歲。

即使為他生兒育女的，是另外一個人。

而霍當家跟以前很不一樣，原先的霍當家，張揚、熱烈、霸道、狠絕，連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冰冷而仇視的。

如今的霍當家，性格雖清冷，眼神卻是溫和的，雖然依舊傲氣，對自己……卻十分耐心。

況且，二爺對霍當家態度的變化她也瞧在眼裡，一步一步的，開始逐漸軟化。

全然不見先前的嫌惡和鄙夷。

那麼如此，她也該走的安心了，將二爺交給霍當家，想來……會很圓滿。

她的二爺身邊，該站著霍當家那般有本事有見識的人，而不是她這個累贅啊……

「喂喂，副官你怎麼老跟著我？我不是說了嘛，這地方你來不得，陰氣太重！」

「你來得，我怎麼就來不得了？」

大老遠就聽到那兩位又開始每日拌嘴時刻，霍錦惜撫了撫額，斜了張啟山一眼:「佛爺每日是怎麼過的？」

張啟山淡淡開口:「若不用副官把老八牽住，那傢伙哪能心甘情願跟著我跑來跑去。」

霍錦惜噎了一噎，看張啟山的眼神果真染上佩服。

知人善用……都用到這份上了，佛爺真是……厲害啊！

齊鐵嘴見他們到了，止了鬥嘴，圍上來就是一陣叫喚:「我說佛爺你這次是在坑我老八吧，你瞧瞧我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萬一被那東西拖走怎麼辦？哎，你看看我這羅盤都不靈了，我跟你說那東西挺強啊——」

「八爺，」張副官將戴著皮手套的手輕輕搭在齊鐵嘴肩膀上，打斷他的話，俊美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有我在，不會讓你被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