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穿著一身青衣，肩上背著個圓滾滾的包袱，手裡提著一壺酒，穿過一條熱鬧又繁華的街道，出了城門直奔城西的一處密林。

密林靜的出奇，除了穆清踩爛枯枝的聲音之外，聽不到一聲鳥鳴，死寂一般。

前幾天下了雨，路還沒幹透，踩在腳底黏膩膩的，一不小心衣擺還會沾上泥污，穆清皺著眉頭撥開擋在身前的低矮枝葉，走到密林的最深處。

再向前就沒有樹木以及枯枝落葉了，這一帶像是有人刻意清理過一樣，如隱世桃源一般。這裡沒有人煙，只有一處修於不久前的土墳，墳前立著一塊碑，上書：聞天之墓

穆清將包袱放在一旁，酒壺也放在地上，撩起衣擺席地而坐，靜靜地看著高高的墳頭，抬手撫上墓碑細細摩挲，喑啞道

「聞天……」

即便是知道他不可能和自己說話了，穆清還是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就像聞天案前執書，自己黏在一旁一遍又一遍的叫著聞天的名字，聞天最後總會放下手中的書轉而摟著自己，而自己就尋上他的唇角親吻。

「我來看你了，還給你帶了禮物」

穆清像是想起了什麼，像個小孩子似的笑出聲來，拿過一旁的包袱，一層一層揭開，裡麵包著的是一顆人頭，杏目圓睜，紅唇微張，如果聞天看見的話，一定會認出，這是他費心儘力最後卻為之殞命的翾（xuan）飛。穆清捧著翾飛的頭放到聞天的墓前，抽回手的時候不小心將一滴血抹到了翾飛的面上。

穆清將翾飛擺好之後從袖裡抽出帕子將手上的血跡抹幹凈，歪著頭看了看，發現翾飛臉上的血跡

「這兒有血，聞天喜歡你幹幹凈凈的，我幫你擦幹凈」

用帕子幹凈的一角細細的抹去翾飛臉上的一點血跡，然後開心的笑了笑

「好了，聞天你看，我有好好對她，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知道你喜歡她，我就把她帶來陪你了，你高興嗎？」

穆清摸上墓碑上刻著的聞天二字，似是輕輕摩挲聞天的臉龐一般，臉上帶著痴迷的神色。

「聞天，你為何不理我？你又生氣了嗎？我是不是又做了惹你不高興的事了？」

眼角餘光瞥見翾飛毫無生氣的杏目，陡然變了臉色

「是不是因為她？！每每提及她，你都不悅！你到底想我怎麼樣？！」

袖袍一甩，強大的內力將翾飛的頭顱甩出好遠，撞上樹幹彈落在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住。穆清替翾飛上好的妝花掉了，面上被粗糙的樹幹地上的枯枝颳了好些個傷口，大大小小的，然而已經沒有人去關心了。

穆清將頭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像是靠在聞天的胸膛

「我知道你喜歡安靜，所以我讓人將這林子里的鳥啊，獸啊全都獵殺了，是不是安靜多了？」

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幹，穆清眯著眼睛咯咯的笑，露出兩顆小虎牙，聞天每次見他這樣笑，都會屈起手指在他腦門上輕彈。穆清抬手屈指在腦門上輕彈

「你看，我幫你做了，我是不是很乖？」

「你都不理我，虧我還帶了你最喜歡的酒！」

穆清伸手撈過酒壺在聞天墓前輕晃，酒壺裡的酒咣當咣當的響。忽然收手將酒壺藏在身後，撇著嘴

「你不理我，不給你喝！」

穆清坐直了身子，掀開酒壺的蓋嗅嗅濃郁的酒香，陡然鬆手壺蓋掉回去「咣」的一聲，重複如此，林子里回蕩著這樣的聲響

「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為什麼要丟下我？」

「我對你不好嗎？我那麼愛你，委身於你之下，還比不過她翾飛嗎？她為了榮華富貴甘願進宮去給老皇帝做妃子！翾飛，萱妃，哈哈哈哈……」

穆清放下酒壺，用手去刨高高的墳頭，一點一點往下，指尖傳來鈍鈍的痛感恍若未知，兩手被磨得脫皮、流出絲絲的鮮血，被手心下的土吸收，直到刨見棺材板才停手。

「聞天，你有沒有後悔丟下我？」

「我告訴你一件事啊，翾家謀反的事，是我做的。」

穆清用腳蹭了蹭棺材側壁，平淡的語氣陡然拔高

「只要她老老實實的不再招惹你，自然會有人替她平反，可是你……你為什麼要去！為什麼！她對你就那麼重要嗎？你甚至連一句話都不留給我，你對我……你對我就那麼絕情嗎？」

穆清永遠都記得，自己得知聞天闖宮去救翾飛的那一刻內心有多絕望，趕到皇宮看見聞天死的那一刻，穆清知道自己的心，死了。那一刻起，穆清就成了一個活死人，或者只為了一件事，殺了翾飛！殺了那個苟活的賤人！讓她給聞天償命！

穆清拎起酒壺，灌了一口酒

「你是不是恨我？恨我逼你接受我，恨我殺了你愛著的人，是不是想殺了我？沒關係，很快，我就會和你一樣」

說著又往嘴裡灌了一大口，來不及吞咽的酒順著嘴角滑落在青衫上，胸口傳來陣陣的鈍痛。穆清掀開棺材蓋，用了藥的屍體並未腐爛，如同生前一樣的冷硬的眉眼讓穆清紅了眼眶，穆清伸手想去觸摸他的眉眼，嘴角溢出的血滴落在聞天的臉上，穆清一手捂著嘴用另一隻手笨拙的去擦他臉上的血跡

「對不起……對不起……」

越來越多的血從指縫間低落，穆清只覺得胸口越來越痛，胸前的衣襟被血浸透，穆清費力的踏進棺材躺在聞天旁邊，靠在聞天的胸口，可是卻再也等不到聞天彈額頭了。穆清抬手撫上記憶中的眉眼

「聞天，我好累，想……想睡一會兒，你陪我……陪我好不好？」

靠在聞天令人心安的胸膛閉上雙眼

「對不起……」來生別再遇見我！

穆燕綏趕到的時候，穆清已經沒了氣息，靠在聞天胸膛上，嘴角掛著笑。穆燕綏這一生經歷了太多，可從來沒想過會失去穆清。穆燕綏以為截住聞天給穆清的信便可以將兩人分開，卻不曾想……

穆燕綏從懷中取出信放在兩人中間，對而後趕來的穆家下人說到

「合葬」

穆燕綏的親信低頭稱諾，那封信……終究還是給了穆清

那是聞天闖宮之前留給穆清的話

「等我回來，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