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天氣沒有了一二月天氣的變化無常，開始熱起來，有時候還是驕陽似火的。

觴回到家裡發現時念這幾天有些心情不太好。問他，時念也就打個哈哈過去了，也不願多提點什麼。

有時候觴到已經睡熟的時念房間里時，時念裹著被子，觴看了看他，發現細細的睫毛上掛著寫淚珠。

觴皺了皺眉頭，為什麼他總是壓抑著什麼……觴伸出手，還沒碰到，就縮回去，便退了出去。

早上天空陰陰的，偶爾刮來一陣涼風。街上的行人也沒有平常多了——因為清明節到了，大家幾乎都掃墓去了。

清明節能放假三天，時念也不用去上課了，大早上就站在陽台邊往外眺望，街上空蕩盪的，很少有行人路過，空蕩盪的。時念眼神迷離，他輕聲唱著：「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時念只會幾句詞，後面不會，只會哼調調，但是很低落，觴聽出不對，走上前輕柔的道：「就只會這幾句詞嗎？」

「啊？是啊，沒記熟哈哈哈。」

「最近心情不好？」

時念轉頭無所謂地說道：「都說好多次沒事啦，不用擔心。店裡放假啦，還不去上班……啊！幹嘛」

觴定定的看著時念，突然兩個手臂搭在時念肩上，時念愣了一下。

觴與他四目相對，半餉道說道：「口是心非。」

時念眼睛瞬間亮了亮，在觴面前低了低頭小聲道：「我就是……想回家鄉。」

觴送了口氣說道：「想家了？那就回去看看。」

「但那裡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而且回去……也只是一個人……感覺不是很好哈哈哈……」

觴摸了摸他的柔軟的頭髮說道：「怎麼會？你不是有我嗎？」

時念抬頭望著觴，期待的樣子全寫在在臉上，說道：「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當然。」觴溫暖的笑了笑。

「嗯好，但你呢？你不用回去嗎？時念擔憂的說道。

「沒關係，我……我家裡人很多，父母不覺得少一個人會怎麼樣的，陪你更重要。」

時念覺得耳朵微熱，這話怎麼覺得有歧義呢？

時念拉著觴去房間準備了，收拾了一個行李箱，打包了兩個人的衣物，必需品，拉直行李箱桿子，出發了。

觴駕車時，雨下著下著就放晴了，時念看著窗外雲翳在天藍色的紙上滑動，時念叫著：「哇~天空好好看！」

他立馬掏出手機，搖下車窗，拍照，突然車窗突然上升，時念瞥眉說：「誒誒誒！幹啥！還沒拍夠呢！」

觴握著方向微笑著說：「灰塵進來了不好。」

「切！哪有灰塵，就你潔癖。」

「潔癖無罪。」

「行行行，把你能耐的呀。」

觴笑而不語，時念看著眼前的景，不禁感慨：「終於有一天可以回家鄉看看了。」

「之前為什麼不回去？」

「高鐵快但貴，火車便宜但慢，來來回回時間怕不夠，上班遲到拍扣工資。但是吧……不回去，怕我爸媽說我不孝順。」時念苦笑著說道。

觴騰出手，揉了揉時念的發道：「有我，年年帶你回去。」

「你說的！我可記著啦！不許反悔啊！」

「嗯。」

時念總是不停地在講話，像一直麻雀逼逼叨叨，但是觴細細聆聽，不時彎眉眼笑。麻雀也有精力耗盡的時候，時念家鄉離G省有點遠，所以開車時間也比較長，時念坐著坐著，也累了，靠著座椅。

架不住眼皮子打下來，閉上一下眼睛，但突然就醒來，把眼睛瞪的大大的，不然自己睡著，但實在困的不行，觴看見了便說道：「困了就睡吧，到了我叫你。」

「我怕你疲勞駕駛，有危險。」

「這麼不相信我開車嗎？放心睡，不會的，有我在呢。」

「嗯……」

這沁人心脾的一句話讓時念覺得無比安心，瞬間就睡著了。還好路上不堵，下午下了高速，時念擦了擦眼睛說道：「啊？哦，嗯……好像快到了耶。」時念環顧了一下四周，漸漸清醒說道：「你知道路？」

「嗯……其實我家鄉也在這附近。」

「原來是這樣啊。」

車子停穩，古建築舊式房屋錯落有致，但落滿了灰，根本就沒人住過了。

觴拿下行李，時念先去開門，時念踏上了那個青磚，拿出口袋中的鑰匙，手拿起那已經銹跡斑斑的鎖。

外表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時念緩緩插入鑰匙，轉動一下，鎖發出來「咔咔咔」的聲音。最終開了。

時念也將上頭的鎖鏈，也拿開。推開沾滿灰，變成暗紅色的大門，旁邊的對聯早已脫落了，時念看了一眼便進去了。

觴拉著行李箱，也進了去。時念站在院子里，眼前儘是一片狼籍，一片寂寥。院子旁的兩顆樹早已脫光了葉，剩下幹枯的樹。

樹前還有一個小池塘，裡面早已是淤泥和苔蘚了，有些破落了。但整個院子的格局看得出來主人很用心的布置。

時念笑了笑說道：「因為一些原因，我只好離開家裡，實在沒辦法幫我媽照顧那一池塘里荷花，如果她還在肯定要說我了……我們先放好東西吧。」

走進了大堂，觴看了看，大堂里，有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木桌，上面的桌布早已沾上厚重灰，失去了原來的顏色。

觴打量了一會跟著時念上了二樓。樓梯和扶手都是木質的，扶手的雕刻的花紋細緻入微，但觴看上去，覺著這雕刻的技法十分眼熟，這個好像是他爺爺做的。

樓梯因為許久沒人住，也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踩上去還有些許腳印出來。

觴跟時念來到二樓，上頭有著兩個房間，一個大房間，一個小房間，時念跟觴說：「今晚你睡我爸媽的床吧，整理一下就能睡了。」

「你睡哪？」

「當然是我的床啦。」時念推開自己的房間，但是兩人一看，這個床實在有點小，只夠坐在上面，時念看到這，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還是一起睡吧。」

觴說道：「好。」

觴仔細打量，房間里有著紅色鐵皮的小飛機，他還保存著。八音盒子落滿了灰，天花板掛滿了蜘蛛網，裡面全是灰撲撲的空氣，時念把窗戶打開，房間裝滿了陽光，心情也舒暢起來。

時念用拿出紙巾擦了擦小飛機，吹了吹灰，說道：「看來他們都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這個好像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不能丟。」

觴旁邊默默注視著他，笑著。

兩人實在是看不過去了，收拾了一下，至少沒有蜘蛛網再落在頭頂，臉上擦到灰，空氣變的幹凈起來

觴在擦拭東西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布滿灰塵的相片，被很好的框了起來。觴好奇擦幹凈來——是時念一家很久以前的合照，灰色帶點昏黃的老照片。觴看了很久，時念恰到好處的繼承了他母親1/2優秀的基因，溫柔，明媚。

也看得到時念也完美的遺傳到了父親俊朗的樣貌。一家子在相冊中其樂融融，時念的孩童樣貌十分可愛，肉肉的臉蛋想要掐一把，但現在瘦成什麼樣子了。

時念見觴一直不動，便湊過去看了看。時念微微笑著說道：「這是我很小的時候拍的，那時候他們都在。」

「嗯，你的母親很美麗，你跟你的父親很像呢。」

「嗯，很多人都這麼說。好了，差不多了，我們去……掃墓吧。」

「好，走。」

時念和觴帶上一些黃紙和火，掃帚，一些要燒的煙……兩人便上山了。

上山的墳墓不少，掃墓的人也不少。時念很快就找到了，兩人先將附近的地掃幹凈，之後將附近的雜草拔光了。

兩人都默默配合，之後便開始燒黃志偉，灰色煙不斷冒出，飄向右邊，慢慢消散。時念拜了拜，觴也跟著莊重的拜了拜。

兩人表情十分凝重。時念走過去，撫摸這墓碑慢慢說道：「爸媽，我回來看你們了。你們的兒子不乖……好久沒來看你們了。你們別生氣啊。我現在工作很順利，也有很多朋友了，你們別擔心我……我過得真的……很好……很好……可我好像你們。」時念眼眶漸漸紅了。

觴覺得時念應該是一個多年不會家的遊子，回不到自己父母身邊，不能真正跟父母說話，怎麼會這麼讓人心疼呢？

走上前摟摟他的肩膀說道：「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這麼優秀肯定很開心，怎麼會擔心呢？」

「嗯。」時念在墓前站了許久，注視了許久。天空鋪滿了金黃色，再變成紫紅色的晚霞到墨藍色的夜空。

溫度漸漸下來，觴看著駐立已久的時念說道：「回家吧。」

「嗯，回家。」時念跟著觴走了。觴轉頭看了看後面的墓心裡想著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我是個罪人……我會好好贖罪的……

深夜裡，外面已經沒有聲音了，時念跟觴睡在一張床上，觴突然往時念那邊考去，時念一驚問道：「你幹嘛？」

「你能告訴我，你父母，怎麼去世的嗎？」時念看見了觴眼神是十分認真的。

他那時離開並不知道時念父母因為那件事去了，心裡卡著點什麼。

時念猶豫了一會，開口緩緩那卡在心裡的痛：「他們死於車禍，是不是很像電視劇裡面的情景，但這種事情就是發生了。」

時念娓娓道來：「那天下著大雨，半夜我發著燒，一直不退，父母十分著急便帶著我開車去醫院 。但雨實在太大了，我爸開的很小心。但有一輛車突然打滑，朝我們撞來。那時的我，看到一束強光向我都眼睛刺來。之後便是一個柔軟的身體抱住了我——我知道那是我的母親。」

玻璃碎開的聲音，碰撞聲，車擦滑在馬路上的聲音，雨聲。腦子有浮現出那時，暗紅色液體流淌過臉，留到黝黑的油柏路上，血腥味瀰漫在身旁。

雨水打在時念的身上冰冷和地面上玻璃和石渣子扎進肉里，砭骨般疼痛。

他明顯的感覺抱著他的那個人從柔軟溫暖變的冰冷，一點氣息都沒有的。他一刻的無力，自己那時候什麼也不能做，無用之人。」

時念肩膀顫抖著的，他咬著唇，強制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壓抑許久，重新撕扯出過去的傷痕 都會帶著血。觴看在眼裡，一把他進懷裡：「給你五分鐘，哭。」

時念那一刻所有的的防線一瞬間土崩瓦解，那麼多年的委屈，在那五分鐘里，在那久違溫軟的懷抱里傾瀉的幹幹凈凈。

警笛聲和亂七八糟的聲音，和紅紅藍藍的光影時念便暈了過去了……醒來，白花花的牆壁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那時的時念覺得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的。

大伯和哥哥站在時念旁邊。時念淡淡地問了：「我爸爸呢？我媽媽呢？」他們只說，時念，我們會照顧你的。

「我雖然那時候還小，但我……也知道，我父母他們都走了……他們都……但是在他們的葬禮上，我沒哭……我沒哭，我算不算就長大了……」

時念抓著觴的衣服越緊，觴就抱著時念越發的溫柔，不時的撫摸他的後背，像在哄孩子一般。

時念的眼淚都瞬間像打開的水龍頭一樣，盡數流了出來。拿手胡亂擦，他咬字不清晰地說道：「要不是因為我，他們……也不會死……嗚……都怪我……」

觴緊緊抱著時念：「傻嗎？他們那麼愛你，哪裡捨得怪你。別自責了，別自己否定自己。」

發泄一會，也是好的。他摸著哭的身體發軟的時念，一點點的安慰著。

時念哭了許久，苦累了，頭有些缺氧發暈，趴在觴肩旁睡著了。觴拿紙巾擦了擦時念的淚痕，想去拿個毛巾給時念敷著，剛起身。

時念意識已經薄弱，拽著觴不讓走，迷迷糊糊地抽泣說道：「別走，別……走，再抱一會，就一會，就當我矯情吧。」

觴摸了摸他的手說道：「不走，不走，想抱就抱。」溫柔的要把人膩死的聲線對著他說道。

觴見這個樣子，心裡也發疼，怎麼會這樣，明明想護著他生生世世開開心心，可是……

逼著自己堅強，逼著自己長大，明明不開心，但逼著自己笑給別人看。

觴一直抱著他，吻了吻他的眉心說道：「我以後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時念似乎苦累睡著了，模糊地吐出幾個字說道「觴……觴……我……喜……」但很快又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