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酒

時念把玩著剛剛摘的樹枝，一點一點掰斷，任由一段段的樹枝掉落在地面，月已高掛雲霄，清冷的月色鋪滿一路巷子，時念的影子長長的拖在地上。

樹枝全部折斷後，正好到家，時念嘆了一口氣，準備推開那面破舊的木門，剛剛觸碰到，一連串密密麻麻如鼓點般的馬蹄聲響徹在小巷子里。

時念轉身看去，連綿不絕的火光，把清冷的巷子照亮了，但眼前清冷的鐵甲閃著寒光，士兵們肅穆的面龐，井然有序的場面，嚇了時念一跳。

時念呆若木雞的看著……我靠，老子初來乍到也沒犯什麼事啊？幹嘛這麼大陣仗，難道是我剛剛因為折了樹枝？破壞公務？我靠，不會吧……

時念瞎想的時候，士兵整齊的轉身，讓出一條路，一陣寒風刮過，地上塵土飛起，時念紅衣的下擺晃了晃，他不禁捂住眼睛。

一身玄色長袍落入時念的眼裡，但惹時念注目的是他的臉龐，時念脫口而出：「觴！」

他跳下階梯，一路跑過去，手指將要碰到他的時候，冰冷的兵器擋在他眼前，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他身邊的一個侍衛嚴肅的說道：「你這等身份怎麼能直呼丞相名諱！」

觴的名字是在大街小巷串滿了的，家喻戶曉，連剛長牙的孩子都知道，觴丞相因為年少有為，是個狀元，治理好了江南的大水，是百姓們每天飯後必定津津樂道的事情。

觴面無表情，擺了擺手。

時念看著觴如死水般眼睛，恍然大悟……他好像不認識我……而且我的身份確實不能與他相匹配，本就沒什麼聯繫

時念走回到台階上，算了，這樣能看看也好啊，他笑著問：「丞……丞相，找我著普通老百姓有何事啊？不會是因為我折了樹上的樹枝，抓我報官吧？」

觴沒有理時念的後半句，不冷不熱的說：「閣下別可不是普通老百姓。」

時念狐疑看著他，觴繼續說道：「玩夠了，就請跟我回去。」

時念一頭霧水，學著之前落雁拱手做輯道：「丞相，在下只是一個說書人，不知我犯了何事？」

「麻煩我跟我們回去。」

這話咋這麼耳熟，好像誰講過——黑痣……胸口疼……算了算了，萬一等會又被……算了算了……

時念笑容滿面的說：「走走走。」

觴臉上微微有些驚訝，一閃而過的表情，時念捕捉到了。觴微微彎腰，示意他上馬車。

時念站在馬車前，看著剽悍的馬匹，皮毛在月色下發亮，但這車……我不會上啊……

觴看著時念傻愣愣的站在那裡，為難的樣子，讓他心裡卻癢癢的，他淡淡的說：「不上？」

時念朝他調皮的眨了眨眼睛道：「哈哈哈……你信我不會上嗎？」

觴看著他的眼睛，眼裡是他沒有見過的澄澈——嘖！真討厭。他面無表情抱起時念，鑽進馬車裡，時念心驚膽跳的——這裡的人都這麼喜歡突然抱人嗎？

兩人中間隔著很大的空隙，馬車在顛簸，時念心裡慌慌的，現在他坐在任何車裡都有點陰影，手不自覺抖起來，輪子正好碾過一個石頭，被撞跳起來，時念一驚，一把抓住一隻溫暖的手。

時念覺得這裡空氣好像冷了許多，側頭一看，這手的主人好似惹不起……時念看著觴烏黑的低沉的臉，時念立馬把手收回來，尷尬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下條件反射哈哈哈……」

時念幹笑了一番，繼而車內寂靜無聲，時念伏著身，看著腳下……觴何時跟我跟我說話是這樣的……他真的……是觴嗎？差太多了吧……

時念悄悄往旁邊瞟去，側臉輪廓俊朗，就算在暗處也是完美無瑕，他不自覺盯著許久……好久沒見到觴了，有點想他啊……

觴緩緩開口：「靖王殿下，為何要一直看著我？」

時念：「什麼？！你叫我什麼？」

觴：「靖王殿下就不要再裝瘋賣傻下去了，您已經在外面玩了將近一個月了，抓你回來數次，您也逃了數次，希望您別再逃了。」

時念不滿地說道：「我沒有裝瘋賣傻，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沒有裝……」

觴聽著時念的話語，一眼不發，一眼也沒看過時念，眼睛裡只有銳利的目光，時念懨懨的耷拉下來，自己掰著手指，也不說話了。

馬車慢慢停下來，觴一腳踏實在地上，時念拉起簾子，可是他上去都不會，下去怎麼會呢？他看著觴已經停在一個氣派的府邸前，時念一著急，一腳踩空，摔在地上。

膝蓋直磕在地上，時念皺了皺沒有，眼淚正要奪眶而出，卻被時念硬生生忍回去了。

觴聞聲轉身，冷眼看著他，但他伏下身子來，淡淡說：「手。」

時念抬起腦袋，愣了愣，恍然大悟把手伸給了觴，時念自己拍了拍身上的灰，觴將時念帶進府邸，時念跟著觴走進了院子里，院子里載滿了桂花樹，桂花飄香十里遠。

映著一輪明月的池塘水，裡面的鯉魚被喂習慣了，看見人影經過，立馬尾隨那一抹紅衣，滿池的繁星被打散。

上到廳堂，下到客房，裡面倒是精緻的很，時念很想知道靖王為啥要跑，這裡條件這麼好，跑啥？

時念一直這裡碰碰，那裡摸摸，一臉好奇，十分的開心，觴看著時念的樣子，心裡泛起了層層漣漪，他之前是這樣的嗎？觴拂了拂手，將燈籠里的蠟燭都點燃了，為冰冷的府邸添上了些溫暖。

「好好好！」

時念看著十分神奇，不住的拍手叫好，拉了拉他的衣袖說：「你能再作秀一次嗎？」

觴扯了扯嘴角——又不是街頭賣藝……罷了，無妨。

觴在手心中幻出一隻紫色的蝴蝶，蝴蝶透明，抖動著翅膀，撒下一點點星星點點的光點，時念不自覺的用手去捕捉，玩的不亦樂乎。

觴想著：跟個小孩子一樣，蝴蝶都這麼好玩嗎？

他想的時候，嘴角卻不住的微微上揚，觴心裡一驚，拂袖，立馬將蝴蝶打散，收回法術，時念剛剛要抓住的蝴蝶破碎了，心裡有點失望，整理一下衣裳。

觴彎下腰輕輕道：「靖王殿下，你已經安全到家，臣先行告退了。」

時念立馬說：「慢著！」

觴剛剛邁出去的腳退了回來，乖乖地站著沒動，時念在他旁邊嗅了嗅，在附近嗅了嗅，觴看著他，時念伏在木板上，敲了幾聲，發現有一聲與別的不同，裡面擼起袖子，拉起了一塊木板，抱出一壇酒。

時念自言自語道：「跟著觴久了，也一下就聞出來了。」

但一字一句都清楚的落入觴的耳里，他瞥眉道：「什麼？」

時念立馬道：「沒事。」忘了，他不是那個觴了。

時念將一切復原，將酒罈抱在懷裡，輕快地對觴說道：「既然丞相送我回來，那我這個上好的桂花釀，當個謝禮吧。」

觴本想一口拒絕，但看見時念華光流轉的眼睛，他居然說出來：「好。」這個字，讓他自己也是匪夷所思。

時念笑了，那一笑，彷彿蜜糖在舌尖上的味道，時念帶著觴來到了後院里，坐在桂花樹旁多石凳上，時念骨節分明的手抱著酒罈，緩緩倒入碗碟中。

時念做了個「請」的手勢，觴沒有動，時念知道了什麼，一把端起自己，猛喝上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笑著道：「請。」

觴這才淡淡的道了句：「謝謝。」端起碗，抿了一小口，一開頭甜甜的味道佔據口腔，一會兒便是炙熱的感覺，但桂花香一直在口腔中停留，綿延不絕。

觴真心地道了句：「好酒。」

時念：「那是……嗝！還不是你教的好。」

觴因捏著碗邊掉力氣過大，手指有些發白，他冷冷的道：「我何時教過你？」

時念用手捂住嘴，還是不忍不住打了個嗝，他眼神迷離的說：「我說有就有！」

時念的頭突然倒在觴的肩膀上，觴立馬放下了碗——難道酒裡面有……

他抬起時念的頭，發現他只是喝醉了，送了一口，看來是我多疑了。酒量這麼差……靖王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

觴將他的頭移開自己的肩膀，時念卻一把抓住觴玄色的衣襟，兩隻碗被打倒在地上，酒水都撒在地上，觴已經準備把他推開了，他不喜別人靠他那麼近。

但時念半閉的眼睛，朦朧帶著水霧，眼角還有些泛紅，眼淚轉動了幾圈，落了下來，硃紅色的顏色顯得更加美麗動人。

時念帶著哭腔說：「觴，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一直都這樣。

時念濕熱的眼淚打在觴的衣服上，觴看著他，心裡卻有些心疼，觴很慌張，他急忙把這個心思壓下去。

時念見他沒有說話，依舊冷冰冰的臉，他一口吻下去，觴瞳孔微縮，但他卻沒有要推開的意思。

時念感覺到剛剛還在使力的手，現在沒有再推開他，他愈加向深處聞去，突然沒有了力氣，觴這才回過神來，推開他。

時念趴在他的懷裡，睡的酣香，觴嘆了一口氣，心裡長出了一點萌芽，他懊惱的揉了揉太陽穴——我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