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很大。

車內只能模糊地聽見起伏的鳴笛，打在車窗上的雨點都異常清晰。

出事了。

弟弟原本和某某公司的千金有聯婚，結果新娘在訂婚禮的時候突然奪去麥克風說新郎不是之前見到的人，放下麥克風撒腿就跑。

家裡終於有了召喚耗子回去的理由。

說實話，耗子原本壓根兒就沒有要回去的念頭。

他擔心的是弟弟。

弟弟一向特別聽話，也特別優秀，和耗子簡直天壤之別。

可是他們長的一模一樣。

當時代替要參加活動的弟弟去見那位千金的人正是耗子。

他很害怕家裡會做出『幹脆就讓耗子娶了他吧』這樣可怖的決定。

他不禁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今天好像特別的涼。

「浩子啊……我在車上了，應該快到了吧。」

司機斜眼看了看後視鏡。和後視鏡里的耗子。

「幹嘛這麼著急啊，反正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遲一些到家裡說不定雨就會停了呢。」

司機狠狠地踏了油門。

黃狗發過來好幾個購物信息，問這問那的，顏色都要三番兩次地斟酌詢問。

就跟往常一樣的啊……

下著大雨，迎面衝出來的人傘也沒打，急急忙忙脫下外套往耗子腦袋上套。

他撐住外套，「……浩子？」

「哥快進去洗個澡吧。」

「嗯，好。」

雨順著西裝外套高級的面料一直下滑，滴進耗子的鞋後跟里。

怪難受的。

只有一些家僕站在門前迎接，手裡也沒拿傘。

後母和父親也不在。

哈……這是有多無視我的存在啊，好歹是個大少爺。

耗子無奈地笑了笑。

「少爺。」最年長的女傭朝他鞠躬，替他推開家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笑著點了點頭。

……

「哥，你那邊……過得還好吧。」浩子坐在浴室外，靠著牆壁。

「還行吧。」耗子泡在浴缸里。

「……對不起。還麻煩你回來了。」

「道什麼歉啊。你又沒有做錯事。」他從水裡出來，趕緊抽了條浴巾披上，甩了甩頭髮上沾的水，「怎麼，那位小姐現在什麼情況？」

「不知道。反正就是跑了。」

耗子隨便翻出一件T恤穿上，「要不是為了搞定她的問題，爸怎麼會叫我回來。你快去洗吧。」

「……爸答應我會接你回來的。」他關上門。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

黃狗打來了電話，問了兩句，也沒多說。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耗子不知怎地回頭看了看浴室的磨砂門，放輕了聲音，「這邊處理完就回去。那老頭子也不想我多留。」

「嗯。好，等你。」

他輕輕地回應一聲，不由自主地回頭再往浴室看。

「你不會出什麼事的吧？」

「不會。」

「那好，晚安。」

他一下子攤在床上，床軟軟的馬上陷進去了，「晚安。」

話筒對面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耗子正要說讓他先掛電話，黃狗又說話了。

「老貓在我身邊。剛才的話是他要說的。」

他愣了一愣，「那你呢。」

「我？」黃狗的呼吸聲里染上一股笑意，「早點回來。」

通話終了。

雨還在下，沒有一丁半點兒變小的趨勢，反而覺得越來越大，風也颳得越來越使勁。

窗戶沒有關緊，一些雨跑進來，發出『嗚嗚』的聲音。

「哥。我洗完了。」浩子忽然爬上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穿好了衣服。

「關燈。」耗子閉著眼往另一邊挪了挪。

眼皮外透進來的光淡了，消失了。

陷入一片灰暗。

浩子鑽進被子里，翻開被角把耗子也蓋住。

「哥，雨還沒停。」

「嗯……對啊。」

「下的好大呢。」

「是啊……喂，有喜歡的人嗎？」

「有。」

「那就不要結婚了。」

「可是我喜歡的人不可能和我結婚啊。」

「說什麼呢。哪個女孩子告訴我，哥幫你抓回來。」

「……不是女孩子。」

「……」

一聲雷『轟』地，一道閃電隨之應和而下，彷彿照亮了那瞬間里的整個夜晚。

「浩子啊…你能不能……」

「哥不會想和爸說一樣的話吧。」他的語氣忽然就變得冷冰冰的。

窗外傾盆的雨水也不過如此罷了。

「爸也是想要傳宗接代的啊……」

浩子暗中抓緊了被子，「為什麼哥不理解我？明明哥也是喜歡的男孩子啊。」

「我不是……」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去安慰弟弟了。

當初黃狗是這樣說的『我不是因為喜歡男人所以喜歡你，而是因為我喜歡的你是個男人。』

可是怎麼開口說這件事……

「我不想去玷污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對彼此都沒有任何好處。」浩子說，「就算只是為了生孩子。」

「那……你喜歡的人喜歡你嗎？」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不可能。」

「浩子，你都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可以？」他爬起來，在黑暗裡看著另一邊的浩子，「既然你這樣認為，那哥也沒有必要勸說你改變你的觀點。哥只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沉寂了好一陣子。

「可是……他有喜歡的人了。他們在一起了，無論是換了，他喜歡的始終不是我。」

竟有些哭腔。

「浩子……」

「哥。我也想勇敢一點。」浩子摸到了耗子的手，立即上前抱住他，淚水傾泄而出，「可是我做不到啊……會破壞他的福祉，我做不到啊…真的……沒有辦法。」

耗子沒有聽懂他的話，「讓他知道怎麼會破壞他的福祉？他一定會理解你的啊。」

「不可以……」

「浩子？」他輕撫浩子的背，「怎麼會呢……他一定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吧。」

浩子忽然哭得更厲害了些。

「浩子怎麼了啊，哥在呢。有什麼事哥會幫你解決的。」耗子一次又一次撫摸他的後腦，一次比一次更使勁，「不要再哭了……」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我知道了。不哭了。」

「可是他是我的哥哥……他是我最愛的哥哥……」

凝結。

夜色正濃啊，所有的一切都包裹在深藍色的霧紗里，吹之不破，那麼美麗，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