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十三醫院是神外神內的專家醫院，謝爾頓果斷把我帶去了那兒。

陸醫生辦公室。

庄北流率先坐下，絲毫不顧及我這個病患，「老陸你再給她看看吧。」

老陸？看來他們又認識，這些年我到底丟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有多可怕，偏偏我又那麼想要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

「醫生，我恢復記憶的可能性大麼？「

「這要看你自己了，車禍過去了這麼久，記憶要恢復不會很困難，去樓上拍個片子吧。「

謝爾頓這時帶著我去樓上，門關上前我看見庄北流和醫生在說什麼，卻來不及聽見。

拍完片子庄北流又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他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名詞，然後吩咐庄北流帶我回大學。而之後，我接到一個電話。

是喬邁打來的。

「你還好嗎？「

「怎麼這麼問？「

「顧玲瓏……「

「你也認識顧玲瓏？！這都是你們設計好的嗎？「

「百瑞你別激動。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啊…「

「什麼都是你的孩子？我有家人好嗎？！「

「百瑞，我在越城，我們見一面吧。「

「......好。「

這樣算不算是被轟炸了？回到越城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幾乎在不斷的知道那些我四年裡丟掉的東西，縱使明明都是噩夢。

喬邁和我約在一家清吧。

他來的時候還是那個樣子。乳白色的鴨舌帽，寬鬆的外套還有牛仔褲。

那時候我拋下所有東西去汶川，是因為他喬邁告訴我，他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男人。這樣去了那裡，發現他是個接近五十多歲的老頭，對我也很好，莫名其妙的讓我有了依賴和親切感，那時並沒有多想。

「庄北流擔心你們互相廝殺才找到我，然後我把你騙去了汶川。「

「顧玲瓏呢？我現在的爸媽呢？你怎麼證明我跟顧玲瓏都是你的孩子？「

「你出車禍，監控顯示是她推了你，我說了嚴重的話把你姐姐氣走了，她再沒回來，後來我才知道她是要拉你，痕檢科告知我你衣服上有她指甲的劃痕。「

「你現在的爸媽，是庄北流給你填補記憶後強行植入你大腦的人。你倆出生時你母親難產去世了，還有…你不是二十三歲，是二十六歲。「

「也就是說連身份證你們都想辦法給我換了！「

「你爸媽怕自己瞞不住，所以一直待在吉隆坡。「 喬邁自顧自說著，我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顧玲瓏回來了，你們怕我們遇見，我失憶了，你們怕她傷害我，設局把我弄去汶川，汶川地震，顧玲瓏又想法把我弄回越城，你們越發瞞不住了，霍蘭亭說過要把那些顧玲瓏受過的苦加倍還給我，我現在要我以前的記憶，我贖罪可以嗎？「

「百瑞！當初是我沒照顧好你們，那時候生意忙，從沒顧忌你們姐妹的感受，要贖罪的是我。你聽我說，你現在是一個全新的你，不要再回憶以前了好嗎，她是你姐姐，她不會把你怎樣的！「

「如果換做是你呢？「

「百瑞……「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陽光刺的我睜不開眼，我是怎樣失去記憶的，就應該怎樣拿回來，車水馬龍，我也忘了，這四年我又是怎麼過來的，我聽見很多人的尖叫，還有人在呼喊，對不起，顧玲瓏，真的對不起。

我沒有醒來。

我看見顧玲瓏坐在小河邊，長發披肩，素顏，明媚的笑容合襯著陽光，美好的像一場夢。

是，夢嗎？

眼前越來越清晰，她坐在沙發上，扭身望著窗外，兩指間夾著一根煙，和夢裡一樣……素顏。

「顧玲瓏？「

她看向我，滅掉手裡的煙頭，然後起身，「你哪那麼容易死。「

「我死了你不更開心嗎？「

「是啊，可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 她離開，抽空了我的氧氣。

坐在庄北流車上，他安靜的開車，出乎意料的沒有諷刺我，

「你眼前還會晃那個影子嗎？「

「不會了。可我想知道她是誰。「

「她是龍顏歡。「

「龍顏歡？是誰？「

「是替你和顧玲瓏死去的人。「

「死了？？「

「是，她和顧玲瓏大吵一架，藥溢出來澆滅了火，煤氣一直外漏，顧玲瓏只是掀了她一把而已。「

「齊百瑞，你病了她天天陪你，你胃病比她嚴重，她給你熬藥，她曾經那麼愛你，你卻因為嫉妒辜負了她。「

她愛過我…

她愛過我…

可我卻一直在恨她，現在她要報復我了，我應該閉上眼承受，這才是贖罪。

越城有四所正牌大學，當年我跟顧玲瓏來的是這所私立的舞蹈學院。

蘇格曼告訴我，我們幾個是在開學典禮上遇見的，我和顧玲瓏在台上跳舞，那次我們跳的不是芭蕾，是爵士，庄北流教了我們一個星期，雖然還是沒完全去掉芭蕾的味道。

小時候就壓腿啊做一些極限動作，和顧玲瓏把腳尖都磨平了硬是不掉一滴淚，其實也不過就是為了贏對方。

階梯教室，庄北流說我們喜歡坐前排，因為文化課的老師一個比一個帥。舞蹈教室，更是不用說，很多大學生在跳舞，我和庄北流就在那看著，我不知道庄北流這些年為什麼不跳舞，他說他戒了，這又不是毒品戒什麼戒？

我看著庄北流忍不住開口問他。

「北流，為什麼你不跳了？「

「……你如果能記起來，你應該知道是因為你。「

「因為我？「

「因為你當年簡直就是個惡霸，顧玲瓏怕我失去那次比賽的機會，忍著被你用中藥燙膿的傷陪我上台，因為那個被你欺騙後和你親熱的顧玲瓏男朋友就是我。「

他很淡定，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而我卻盯著他遲遲不敢說話。

「對，對不起。「

「沒關係，你已經不是那個你了。你頂多任性些，你該慶幸，謝爾頓蘇格曼還有布朗德沒拋棄你。「

「那麼你呢？庄北流。「

「我，一直在幫你贖罪。「

我恍惚記起謝爾頓和布朗德大學那時的模樣，兩個外國佬從小到大在中國生活，他們有最硬朗的外表，也有最柔軟的內心，這幾年守護著我，和庄北流不同，庄北流的存在，更像是漩渦，他不會時常出現，但會在我需要的時候捲走我。

縱使我那時候再壞，我也沒辦法抑制住心疼，我知他曾經是顧玲瓏的男人，我知他可能是為了幫我贖罪，可我不知，他到底愛不愛我。

蘇格曼不再制止我，她只說，過去的就過去了，現在好好的就好。

我想，是霍蘭亭最愛的女人，這期間百轉千回終究能在一起，到底讓命運寵了她顧玲瓏。而我，失憶到現在，罪惡深重，總是要還的。

顧玲瓏有孕在身，霍蘭亭暫時在越城安頓了下來，每天別墅外面都有便衣晃來晃去，霍蘭亭到也不趕他們，只是怕他們沒了耐心，因為他暫時還不想在越城有作為。

我忍不住來看看顧玲瓏，聽說懷孕的人會有難以忍受的反應，霍蘭亭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照顧的好？另外，霍蘭亭怎麼沒讓她打掉？顧玲瓏的性子應該是不會留下這種子的。

一路暢通無阻，霍蘭亭和顧玲瓏在後院散步，我突然不想去打擾這種美好，顧玲瓏不愛笑，此刻卻被霍蘭亭逗笑的風情萬種。

顧玲瓏還是發現了我。

她說，「齊百瑞，你來做什麼？「

「我想看看你。「 我走過去，沒有什麼害怕，我只知道我在走向我的侄子，他還沒有成形，他不知道我傷害過他媽媽，他會叫我小姨。我濕了眼眶，新生命應該是我和命運的共鳴。

顧玲瓏不經意的眨了眨眼被我捕捉到，她扭過身子，似乎發現了我在看她的小腹。

霍蘭亭攬她入懷。

「見到喬邁了？「

「他說他是我，我們的爸爸。「

「他是你爸，知道他為什麼在汶川嗎？是我，我吞了他所有公司和財產，逼他去了成都，他活過來了，我沒心軟，又把他逼去了武漢，他跟你說過嗎？為什麼他會在汶川賣烤串。「

「你怎麼忍心？他是個老人了。「

「那當年他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呢？ 「顧玲瓏冷笑，身體在戰慄。

「我今天是來看看你的，你不要激動，我現在就走。「

「你想起來了麼？想起我了，還是想起龍顏歡了？「

「龍顏歡的死是個意外！「

「不！沒有人認為那是一個意外，到底是我殺了她，還是你？龍顏歡要告訴你真相，我阻止她，我怕你知道是蘇格曼調換了優盤又和蘇格曼鬧翻，怕你傷害蘇格曼，結果呢，你一個電話，龍顏歡面目全非。「

「蘇格曼！！ 庄北流一直沒告訴我是蘇格曼做的，為什麼要隱瞞我？！「

「齊百瑞，你真笨。「

「是啊我太笨了，但是顧玲瓏，我這次是來贖罪的。「

「贖罪？你怎麼贖？知道我最感謝什麼嗎？「

「什麼？「

「我最感謝老天爺讓我在南宮活了下來，感謝霍蘭亭得到的我是幹幹凈凈的…可是現在不幹凈了…「

顧玲瓏讓我看到了她的絕望，這一刻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解釋她的眼神，就是絕望，沒理由的絕望。

霍蘭亭半抱著她從我身邊走過，他說，「齊百瑞，你最好快點恢復記憶。「

安倫讓我去劇場練練，我拉著布朗德就去了，我需要好好的跳一支舞。

布朗德說，我們跳一遍上次在新加坡跳過的黑天鵝。我好像看見了什麼，顧玲瓏的舞姿，顧玲瓏的微笑，顧玲瓏的擔憂……

旋轉，托舉，跑跳，一切都很完美，庄北流在觀眾席里鼓掌，我才發現他一直在。

「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

「謝爾頓說你和蘇格曼吵架了。「

「怎麼，我只是問她為什麼當初要那樣對我。「

「她說什麼。「

「她說因為謝爾頓喜歡過我。「

「到底當初是你的錯，都過去這麼久了，蘇格曼對你如何，你不明白？「

「我明白，可我無法接受。「

「你就活該。「

「是挺活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