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除夕——

「嘉楠，你一個人在家好好獃著。」

爸爸邊說，裹著一件大衣在門前穿好鞋子。

「你去哪兒？」

陸嘉楠窩在沙發上看書，見爸爸這個架勢緊張起來。

「我……去朋友家裡轉轉……」

爸爸支支吾吾，臉上的微笑說明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老頭，其實一撅屁股陸嘉楠就知道他要幹什麼。

「哪個朋友家？」

「一個叔叔家……」

之前雖然表面上不說，陸嘉楠還是聽了蕭品源的建議，打算幫爸爸戒賭。

從幾日前他就逐漸減少給爸爸的賭資，一直到今天已是不提供了。他告訴爸爸若是再拿錢讓他輸，家裡就真要揭不開鍋了。

「嘉楠，你別擔心，爸爸不賭，就是去玩玩……」

你個糟老頭，我信你就有鬼了。陸嘉楠心想。

「玩？你拿什麼玩？沒錢又去借？然後又被人家追債嗎？」

陸嘉楠的訓斥爸爸聽在耳里，永遠是左耳進右耳出。

爸爸不說話，笑一笑後直接出了門。

陸嘉楠沒有辦法，搖搖頭只得在爸爸的錢包里轉了帳，又給他留言：輸了就趕緊回來。

家裡又成了他一人。

陸嘉楠頭一次一個人在家過年。

沒人問候，只覺得整個世界只有自己。

記得之前蕭品源說有時會感到整座城市就只有自己，想必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可笑是那時自己還用冠冕堂皇的話去反駁他。

哪裡想過一旦換位就能感同身受。

「那傢伙在幹什麼呢……」

陸嘉楠喃喃兩聲拿著手機，點開與蕭品源的聊天界面，每次都是欲言又止。

他知道他也一個人，不過他朋友多，所以他並不孤獨，自己才是。

陸嘉楠突然想到一個排遣寂寞的辦法，隨後他去鄰居家裡要了wifi密碼。

他的房間正好連接著隔壁，能搜索到對門家的無線信號。

【喂，我搞直播了，來看嗎？】

陸嘉楠發了一個消息給蕭品源，然後將房間一角收拾幹凈，固定好手機，登錄某視頻網站搞起了直播。

沒有MIC,沒有好的攝像頭，沒有混音器，燈光也只有房裡的燈光。

他拿著吉他，不忘帶著墨鏡，唱著熟悉的歌。

這個網站雖說不算很火，但是除夕夜在線的年輕人尤其多，許是因為大家荷包都很鼓，就算沒有大賞，小賞也是不斷。

陸嘉楠看著陸續進入房間的人群越來越興奮，歌也唱得越來越開心，所有煩惱在那一瞬全然忘卻。

突然有個網友一次性賞了他一個三千元的禮物。

陸嘉楠停下吉他怔了怔，看清那位網友的名字叫「朕本清源」，道了聲謝謝後又繼續開口唱歌。

這一曲完畢後他關了直播。

「在幹嘛呢，那人是你吧？」陸嘉楠給蕭品源發了語音。

那夜他與阿傑走後，就再沒來過超市，陸嘉楠的消息他也沒回。

【有沒有感到意外？有沒有一種被眾星捧月的感覺？】幾秒後，蕭品源回了消息，卻只有文字。

他是不方便說話嗎？

【果然是你。】

【別果然不果然了，上次答應過你的，忘了？拿這些去升級一下裝備，好好唱，還有給自己買點好吃的，沒過幾日，看你瘦的。記住，別再給你爸揮霍了，哥這錢掙得可真不容易。】

【你找到工作了？】

【是啊，找到了。】

【什麼工作。】

【會精盡人亡的那種。】

【蕭品源，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我很正經，不說了，忙去了，別人除夕有假放，我得忙著陪客，回聊。】

陪客？陪什麼客？難不成還去做了鴨？

【蕭品源你要是只鴨我立刻拿這些錢玩死你。】

【求之不得啊！來吧！不過很可惜的告訴你，哥我被人包了，還是成天都會讓哥欲仙欲死的那種。】

【信不信我弄死你！】

【信，可是你能找到我嗎？不說了，回聊。】

蕭品源，其實我——

最後一則消息沒有寫完，也沒有發出去。

自己在這頭猶豫不決時，對方會在那頭會看到一段很長的「正在輸入」，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到。

「骯髒！」

陸嘉楠關了聊天界面，背地裡大罵一聲，塞上耳機聽歌睡覺。

……

蕭品源的話就像魔咒一樣，陸嘉楠什麼都能聽進去。

在嘗到除夕夜的甜頭後，過了年初五，他真的就到數碼廣場的實體店裡買了一套簡易的直播裝備。

然後按照之前的模式，在視頻網站上搞起了直播。

這段時間蕭品源依舊杳無音訊，然後偶爾會光臨他的直播間，每次一打賞絕對是大手筆。

蕭品源一向很會帶動氣氛，無論直播間多冷清，只要他一來，一定會有成片的遊客走進來。

不過他總是來去匆匆，鮮有停留。

陸嘉楠的直播很成功。

有了粉絲們的打賞，加上便利店的鐘點工，每日的入帳也足夠解決他的溫飽了，而他也漸漸在附近出了名。

「今天我聽王叔說他在網上看到你了，你還在唱歌呢，聽說還有不少人向你扔錢？」

這事也不知何時傳到了爸爸的耳里，陸嘉楠聽後十分緊張。

「你想幹什麼？」他問。

爸爸將他凝視了好一會，突然伸手撓撓他微長的頭髮：「爸是在誇你有出息呢!」

「你不是誇我有出息，是想讓我出錢給你輸吧？」

「你怎麼把你爸想得這麼壞——」爸爸嘆口氣，「我現在都已經聽你的話開始戒賭了……但是你知道，這賭也不是一次性就能戒掉的，就和戒煙一樣，都得有個過程不是？再說……爸爸我也不是每次都輸錢。」

爸爸說完，向他露出狡黠的笑。

陸嘉楠嘆口氣，又拿出手機向爸爸的錢包里轉賬。

「這麼點兒？」爸爸看著錢包里的數字大失所望。

「就這麼點，」陸嘉楠收好手機，「你不是要戒賭嗎？還是老規矩，輸完就回來，不許向別人借錢。」

三月十日是陸嘉楠的生日，以往這天爸媽都會在家為自己慶賀，然後會給自己不少的零花錢。

今年的生日卻換成是他給爸爸賭資，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本來也不指望能有什麼人記得他的節日，然而下一秒手機一震——

【生日快樂！】

聊天界面上灑滿了生日蛋糕，陸嘉楠看到蕭品源的消息十分意外。

【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了，我神機妙算。主播大人今夜不直播嗎？粉絲會寂寞的。】

陸嘉楠望著手機抿嘴一笑，轉身回了房。

人生正是因為無奈，所以才要找樂子。

與其憧憬未來，不如擁抱現在。

這一秒他又拿起了吉他，坐在攝像頭前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