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旭！你能不能不要隨便打斷別人說話？」

百里茂終於按捺不住，緊蹙雙眉將白子旭責備起來。

白子旭是第一次看見百里茂生氣的樣子，那一瞬確實怔住了。

生氣是人之常情，白子旭不是想不明白，可百里茂當著楊灝的面與自己生氣他就有些受不了了，這種晦澀的感覺，他也說不太清。

知道不能再回懟百里茂，白子旭只能用身體表示反抗，於是猛一下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死死地盯著他。

「你想幹什麼，還不給我坐下！」百里茂一伸手，又把白子旭拉回到座位上。

嘭一聲——

三個男人擠在一個座艙里本就有些超載，加上哥倆這麼亂動，小艙立刻傾向一旁搖晃起來，失重感讓對面的楊灝乍然心驚，趕緊扶著艙壁捂住心臟。

「師兄，你還好吧？」百里茂嚇得上前與楊灝坐在了一塊兒。

楊灝的心臟天生有問題，之後雖然做了手術已經痊癒，可難保心理上會有一些後遺症。

驟然想起這事，百里茂為方才的事內疚的不得了。

「師弟你別太緊張了，不礙事的。」楊灝笑笑回應。

「哼，膽小鬼！」白子旭瞥眼兩人嘟囔一句，抱胸別過頭望向艙外。

「我讓你亂說！」百里茂伸手一拍他的腦袋。

楊灝見此又開心地笑起來，問百里茂：「有個弟弟，想必家裡平時會十分熱鬧吧，說實話我還真有些羨慕你……對了，剛才聽你說子旭現在沒有上學，既然如此，不妨把你的本事傳授給他，」他又低眼看著百子旭的手，「或者……如果你覺得麻煩，就讓他跟我學大提吧。」

「你少操這份心，」沒等百里茂發話，白子旭又橫插一句，「我正是在跟我哥哥學鋼琴。」

「哦？」楊灝聽了眼裡閃著微光，「那現在是練習到哪一階段了？」

白子旭：「肖邦。」

「已經這麼厲害了？」楊灝驚呼。

「他小時候也是被他媽媽逼著正經學過的……」百里茂忙打著圓場。

「哦……」楊灝沉吟片刻，試探地問，「那子旭喜歡鋼琴嗎，難道對弦樂就沒有一點興趣？」

白子旭抱胸閉眼言辭鑿鑿：「現在我就回答你的兩個問題，第一，我很喜歡鋼琴。第二，我對你那東西沒有興趣。鋼琴，可以演奏所有的樂曲，是當之無愧的樂器之王，哪裡是只能演奏中低音的大提琴可以相比的？正如人類的世界充滿了階級，樂器的世界也是有階級的，別想用你那低級的東西隨便打動我。」

又再自以為是的胡說八道了……百里茂頭疼扶額。

「哈哈哈！」楊灝又忍不住笑起來，對白子旭道，「那有機會，我一定要聽一聽，看看你和你哥哥到底誰更厲害。」

「哼！」白子旭一臉得意，「我真要彈起來，哥哥也會聽而生畏。」

白子旭一言，又讓百里茂想起昨日被這小子秒殺時的情形，心頭頓時又生出一陣絞痛，再想起自己曾經蹉跎過的歲月，兩眼也跟著白子旭一樣，不由自主地望著窗外，而此時摩天輪也開始緩緩下行。

遊樂場的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可以鳥瞰整座彩虹市，可是城市最美的景緻並非是在最高點就能看到，而是在通往最高點的那一段。

那時望向艙外可以看見城市正在離自己遠去，自己則像是長了雙翼一般升上天空。

可是很多人卻喜歡在到達最高處後才望向艙外，然後享受緩緩而下的感覺，這樣會讓他們感覺自己正無限地接近城市，有一種特別的歸宿感。那一刻，他們會認為自己就是城市本身。

每次坐上摩天輪，百里茂就覺得這裡承載著自己的前半生，緩緩而上，緩緩而下，有時希望它能永遠定格在最高點，但這又絕對不可能。每每想到此，他都會越發地感激楊灝那兩年的陪伴。

走出摩天輪，時間已是差不多了，三人正準備走出遊樂場到外面找個地方吃飯，耳旁卻傳來一陣尖叫聲。

「哥哥，我想玩那個。」白子旭指著上方的器械說。

「別了吧，怪嚇人的……」百里茂見了那個東西笑容僵硬在臉上，明顯是心虛。

「我也一直想坐這個，可是一直都沒機會。」楊灝也望著那頭。

「師兄你身體不行吧……」

「說了沒事的，我的身體早就好了，再說……」他看著子旭，「我也有想尋找刺激的時候，我知道你哥哥是不敢的，要不我們一起？」

百里茂看著兩人撓撓臉頰：「這……」

這算是挑戰嗎？白子旭額前青筋微爆，眯著眼對楊灝道：「好，我接受挑戰！」

白子旭說完，跑到雲霄飛車護欄處，縱身一躍飛進了場地。

「哎！那個小哥趕緊出來，那裡危險！再說你還沒買券呢！」護欄外的工作人員驚呼。

於是十分鐘後——

「師弟，那我和子旭出發了，麻煩你稍等一下了。」

楊灝走在前，白子旭跟在後，兩人一起上了雲霄飛車，還坐在同一位置上。

「子旭，怕嗎？」上車後楊灝拉下安全杠，不忘向身旁的小弟一問。

「這有什麼好怕的。」白子旭有樣學樣，學著楊灝的樣子拉下安全杠，「倒是你，身體不好就別逞強。」

楊灝：「我不是逞強，我只是想證明我不是個膽小鬼。」

「子旭！你小心，聽楊灝哥哥的話——」護欄外傳來百里茂的叮囑。

楊灝聽見了再次對白子旭笑笑：「你哥哥真是挺緊張你的。」

白子旭哼一聲，皺眉閉口不言。

飛車啟動，速度很快。

白子旭畢竟從遙遠的宇宙漂泊而來，這點速度他早已習以為常，今日上來不過是想找找極速失重的感覺，所以儘管周圍充滿了尖叫聲，他依舊面不改色。

楊灝的心倒是隨飛車的速度一起一伏，只因身旁年紀小的面不改色，他也不形於色，依舊佯裝淡定。

楊灝給人感覺像水般溫和，里子也如水，表面平靜，內里暗涌，尤其是與人爭勝負的時候。

百里茂站在空地上望著小車在軌道上飛馳，突然有些後悔，心想自己應該陪著師兄才是。

雲霄飛車進洞出洞，返回來時要經過一個最陡最高的圓環軌道，這裡還會讓人倒吊在半空。

每次經過此處，尖叫聲就會加倍放大，這次也不例外。

百里茂聽見尖叫聲，想是這驚險的遊戲也快結束了。

臨近傍晚，遊樂場的老鼠又開始出沒，大膽地出現在人類的眼皮子下。

不知為何，百里茂見了它們突然感到一絲不安。

飛車轉個圈後駛向曾是起點的終點，而這時從軌道上載來一陣駭人的聲響。

百里茂聞聲望去，那一瞬車體竟然脫軌了。

在強大的慣性下，飛車載著一車人向百里茂這頭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