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楚楚的何從風此刻正慵懶的半靠在質地柔軟的淺灰色椅子上，知曉她的到來，他並沒有像之前一般站起身帶著微笑迎接她的到來，這讓莫桑榆心中冷不丁的敲響了一個警鐘。

尷尬的站在房間的中央，莫桑榆也不知該笑還是應該主動問好，過了好一會兒，何從風才稍微抬了抬眼皮，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盯著她又看了好一會兒，他才不緊不慢的說:「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這段時間，她與她沒有分離，沒有矛盾，彼此之間沒有受傷，而他竟然用如此晦澀的成語？

所謂別來無恙，泛指什麼了？莫桑榆聽著何從風莫名其妙的話，淺淺一笑，又輕又柔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別來無恙。」 既然不知其中意味，那她不收便是。

也不知是不是莫桑榆的錯覺，她覺得何從風的眼眸一下子就暗了許多，幾乎是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頭，那雙眼睛裡摻雜了莫桑榆無法說清的多種情緒。

而後，何從風笑了，比之前笑的更加的燦爛，甚至還眯起了雙眼，彷彿在強忍著什麼痛苦的事情。

「莫桑榆，」 笑了一會兒後，何從風斂了笑容，目不斜視的看著莫桑榆，一字一句，句句清晰，「林清與我乃是青梅竹馬。」

他不止認識林清，而且還熟的不得了。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抓住，卻在伸手的一瞬間消失不見。

「然後了？」莫桑榆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的平靜與淡定，好似她一點也不意外何從風認識林清一般。

「簽售會的前一天她給我打了電話，提到了你。」

提到了……她？林清討厭她，卻又主動提及她，又是在簽售會的前一天，而林清又是鄭五言的女朋友，鄭五言帶她到何從風的簽售會。也就是說何從風主動與她交談，是別有所圖，可是，圖什麼了？

「所以了……」莫桑榆雙手搭在雙肩包的肩帶上，大拇指在肩帶上不停地摩挲著，心中有著眾多疑問的莫桑榆耐住性子用平靜不能再平靜的口吻問著。

即使何從風知道莫桑榆的性格屬於溫和淡定型的，也未曾想到她會如此冷靜，冷靜的讓他開始懷疑她到底有沒有真心付出過？

始終呆在一邊作為旁觀者的道柔似是看不過磨蹭的兩人，幹脆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在茶幾上，開始冷嘲熱諷。

「莫桑榆，你以為你長的有幾分姿色就可以與從風交往？」道柔冷哼一聲，「不過是有人看不慣你裝純潔、裝溫柔，布下的局罷了。」

明明道柔是坐著的，可依舊盛氣凌人，不可一世，道柔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無一不是輕蔑嘲諷。

道柔瞧不起她，莫桑榆是早就知道的。可她現在才知道，純潔有錯，溫柔也有錯。

「所以了？」莫桑榆的口氣開始有一點橫了，管她的事情也就算了，連她的性格也要管？

「所以？」道柔慢慢的起身，慢慢的打量著莫桑榆，一聲不屑的笑再次從她口中溢出，「所以，何從風喜歡你是假的，對你的溫柔是假的，對你說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胡編亂造。」

「你圖什麼？」目光一轉，莫桑榆猛然間盯著何從風，眼睛裡倒映著全是何從風的身影，只不過沒有了歡喜，只有疑問。

是的，只有疑問，連生氣都沒有，得知這個事實的何從風突然間就來了氣，一來氣，就完全不顧慮後果。

「不過是撕開你的面具，看看你脫下衣裳在床上的醜陋樣子！」

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猛的擊在了胸口，令莫桑榆腳步快要漂浮在半空中，只有不停的用拇指摩挲著雙肩包的肩帶才能讓她稍微平復一下胸口的疼痛。

何從風不緊不慢，不急不躁的話比道柔的疾言厲色來的更讓莫桑榆心如刀割。

所有的怨言、憤怒、咆哮、質問都梗在了喉嚨，她不能說，因為她面前的這三個人都是抱著同樣的心態來看她笑話的。看她如何悲痛欲絕，看她如何痛哭流涕，看她如何自憐自艾！

所有的話她都必須吞回去，所有的委屈與眼淚都必須忍住，她不會讓別人稱心如意的！

莫桑榆使勁的用齒貝咬了舌尖，直到確定自己不會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不會像瘋子一樣大聲的咆哮質問後，她才提提兩邊的雙肩帶，露出無懈可擊的溫柔微笑。

「就因為這樣的事情，就勞煩你們費心費力的布一個局，你們實在是太抬舉我了，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純潔溫柔的人，你們要是早說，說不定就不用浪費那麼多時間在我身上了，我直接撕下面具，脫下衣裳讓你們看也不是不可以。」 莫桑榆說的很慢、很慢，一個字一個字不僅清楚，還特意加了一點翹舌的玩味。

「不用了，」林清一隻手撐著額頭，一隻手從包里拿出了光碟，「已經看過了，沒必要。」

莫桑榆差點重心不穩，好在她不動聲色的倚在牆邊，環抱著雙手，握緊的拳頭隱藏在臂彎下，出了汗，流了血。

若無其事的撩了撩髮絲，莫桑榆妖嬈的一笑，別有一番風情，沒有化妝的她斜斜的半靠在牆邊，竟也有了一絲嫵媚的氣息。

「是嗎？像你們如此高高在上的人竟也會做出人意料的事情，有一點刮目相看。」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什麼？」林清站起身，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的逼近莫桑榆，高跟鞋的聲音聽在莫桑榆的耳里，像是刺耳的雜音一般難聽至極。

莫桑榆半抬頭，示意林清繼續說。

「垂死掙扎的溺水之人。」

林清彷彿在看著莫桑榆，又彷彿沒有，好似透過莫桑榆看另一個身影。林清的過去，莫桑榆一概不知，不過，時至今日她總算懂得了一點。

「我比你強。」莫桑榆斬釘截鐵的說。

心底難以掩飾的東西彷彿一下子被莫桑榆看穿，林清怒火陡然而起，揚手便要給莫桑榆一耳光，卻在半空中被人抓住了手。

順著厚實的手掌看去，是莫桑榆曾經崇拜而又喜愛的何從風。

他抓著林清的手，眼睛卻是看著莫桑榆。

「我們分手吧。」

「……好。」莫桑榆看著何從風抓住林清的手，心口再次滴血，倘若何從風沒有及時趕到抓住林清揚起的手，那受傷的必定是林清，他看見了自己握拳而出的手，看見了自己隱忍的憤怒。可即使看見了，他依舊幫著林清，依舊說出了如此殘忍的話。

痛嗎？痛。有多痛了？不是很痛，至少她還有心思去看何從風看她的眼神，沒有柔情，只有冷漠。

「莫桑榆，你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比我強！」

聽見這個話，莫桑榆連反駁的心思都沒有了，她看看屋裡的另外三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瀲灧的微笑。

「希望如你所願。」

她最後給何從風露出了一個微笑，而後，淡然處之、平靜如水的走出了何從風的視線。一走出屋子，大跑到消防通道的樓梯口，確定不會有人來之後，莫桑榆雙手伏在牆邊，埋頭在兩手之間，慢慢的蹲下身。

眼淚啪啪的滴在水泥石上，凝聚成了一個又一個傷心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