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昊天坐在屋後的小山坡上。這是他記憶里小時候常去的地方，其實已經不是很清楚了，畢竟，他離家時也才幾歲模樣。

下巴抵在膝蓋上，從這裡剛好可以看到自己家的炊煙，大黃狗，還有那忙碌著的男人和女人。

雖然只是個夢，但向昊天已經很滿足了，輕輕勾起唇角，感受著微風吹拂的舒適，沁人心脾的泥土芳香，這裡沒有嚴厲無情的太監總管，沒有調皮搗蛋的太子爺，也沒有刻意刁難的小太監。

好希望，一直住在夢裡……

正出神地想著，餘光突然瞥到一抹不屬於夢境的紅，向昊天凝神望去，一臉警惕。

那是一個穿著紅衣的青年，臉被紅紗遮擋，只露出一雙惹人注目的丹鳳眼，說不出的嫵媚動人，鴉羽般漆黑的發在風中飄動，此刻，這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正朝他走來。

「向昊天……」青年叫著他的名字，語氣帶著些奇怪的懷念，像在呼喚一個在心中埋藏已久的名字。

「你願意拜我為師嗎？」

向昊天跟著侍衛們武動身體，他有些恍惚，自那莫名其妙的一晚後，每天晚上他都會重複進入那個夢境，紅衣男子總是在小山坡上等著他，教他兵法，教他習武。是仙人吧？舉手投足便是招招致命。

向昊天是高興的，有仙人指導，以後自然會進步神速，但最高興的，還是因為有了陪伴。

不會因為他身體殘疾而恥笑他，不會因為他頭腦愚笨而責罵他，那個叫許諾的仙人，總是十分溫柔的模樣，盈盈的眸子里，裝滿了善意與關愛。

他開始期待，每晚與仙人的會面，期待他讚許的點頭，期待他手把手教他用劍。

師父……

向昊天手中動作變得凌厲，與他過招對練的侍衛不一會兒便招架不住倒在了地上。

在旁觀察許久的總教頭滿意地看著這個少年，太子爺的近身侍衛可以定了。

許諾斜倚在楠老頭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樹說著話，眼睛卻是死死盯在樹下玩鬧的三個小孩身上。

太子爺，向昊天，還有一個白衣素裙的小姑娘。

一個來自燕國北方小國家的公主，因為國家戰敗而被送過來做人質。

那是一個狗血的黃昏，燕素這回是完成了太傅布置的功課後光明正大地外出玩耍，卻在這樹下看到了一個正在哭泣的小丫頭。

小丫頭髒兮兮的，蹲著抹眼淚，背對著燕素對著大樹傾訴：「樹啊，我好想阿母和阿父，這裡一點都不好，燕國跟阿母說的一點都不一樣，沒有好玩的皮影戲，也沒有冰糖葫蘆，只有空空的大房子，我好想大毛，不知道它有沒有乖乖幫阿父做事……」

燕素好奇地聽著，向昊天一個不留神，燕素便已經跑到了小姑娘的面前，直接把小姑娘的小聲抽噎給嚇成了嚎啕大哭。

之後便是燕素手忙腳亂的道歉，小姑娘，不，穆丹公主的輕聲原諒。

小孩子的感情，總是來得那麼突然，三人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嘖嘖，這燕平也不管管他家兒子的嗎？跟一個鄰國派來當人質的公主玩得這麼好。」好久沒看到昊天笑得那麼開心了呢，果然還只是個孩子。

「哈哈，我倒是覺得這穆丹小姑娘跟燕素大寶貝挺配的。」楠老頭典型的八卦分子，瞧那一臉的媒婆模樣。

許諾搖搖頭，繼續看著下邊玩得興起的三人。

「好累……我們歇息一會兒吧！」穆丹自小在草原上長大，日日瘋鬧，怎麼會有體力不足的情況，不過是看那燕素一副強撐的模樣，好心提議罷了。

體力基本為負，又硬要在女孩子面前假裝的燕素一聽這話，立刻舒了一口氣，嘴上卻還硬道：「姑娘家就是體力不夠，這麼快就嚷嚷著累了。」

穆丹笑笑，拉著兩人坐在了樹下。

燕素是不願意的，堂堂太子，怎麼可以如此不注重儀容儀錶，但看到穆丹那雙亮晶晶的帶著疑惑的眸子，燕素摸著鼻子坐下了。

向昊天看在眼裡，心嘆，這太子爺，怕是要栽在穆姑娘手裡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當初的小孩如今已經長成了挺拔俊秀的少年。

燕素在朝廷里有了一定的威望，等他及冠，便可以登上那無數人眼紅爭奪的王位了。

只是，現在的燕素，可沒有想要那麼多。

「穆丹——」一看見樹下等待著的少女，燕素便跑了起來，因為要學這該死的帝王之術，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看到少女了。

向昊天面無表情地跟在太子爺身後，玉樹臨風，淡定自若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誇一句翩翩少年郎，誰又會相信，他只不過是個侍衛。（還是個沒有蛋蛋的侍衛( •̀∀•́ )）

穆丹聽到聲音，轉身看向燕素。

而在燕素眼中，一切就像慢動作回放一般，陽光斑駁，落在少女雪般肌膚上，朱唇不點而紅，那杏眸輕眨，俏皮可愛，眼波流轉間，便叫燕素痴痴立在當場。

「傻站著幹什麼呢？」穆丹笑罵。

燕素這才反應過來，輕咳了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哎喲喲，真是辣眼睛，年輕就是好啊。」楠老頭陰陽怪氣地說著話，只是那有些感傷的神態，不知想到了什麼。

「他們長久不了。」許諾咬了一口從御膳房偷來的桂花糕，漫不經心地點評。

「是啊，帝王將相，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一時的迷戀，不一會兒便會被拋在腦後。」難得的，楠老頭沒有幫燕素說話。

許諾沒有搭腔，只是看著遠處站立的少年，雖然每晚都會在夢中相見，但果然，還是不夠啊，想要觸碰，想要擁抱，想要讓他記住，有一個人曾陪他度過數生。

人人都說，仙人許諾乃是天道之子，生而為仙，不曾體會過絲毫疾苦。許諾對這些話，嗤之以鼻，這個世界的位面層次比前兩個都要高，那天道也更加狡猾。

什麼生而為仙，不過是知道他的目標是昊天，故意讓他無法碰觸相識，感受思念之苦。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許諾冷笑，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哪怕是天道，也不可以！

紅衣青年幽幽地往天空看了一眼，便又繼續低頭看著那三人。

一旁的楠老頭似乎什麼也沒有感受到，正聒噪著傷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