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大汗的許諾直接癱坐在閆府門口，旁邊的閆昊天身上也是亂七八糟，髒兮兮的。

路過的人紛紛側目，今兒的閆家大少爺，看起來親民許多。

「昊天，你笑了！」許諾把臉湊近，笑得開懷。

不虧我走了這麼多路，能換來閆昊天的笑容，也真是值了。

閆昊天摸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是上揚著的。

他忍不住放柔了眼，在許諾唇上印上一吻。

這隻是唇與唇的互相觸碰，不帶任何情色意味，稍縱即逝。

有什麼沿著相觸的雙唇，溜進了許諾的心裡。

我好像……更加愛你了，昊天。

剛出門就被迫吃了一嘴狗糧的老管家：真是讓人嫉妒……個屁啊！

我家清純不做作的小少爺變了嚶嚶嚶。

這個春天是暖洋洋，甜蜜蜜的，它不知不覺地過去，也沒有人發覺，或者說，沒有人在意。

老管家看著太陽變得火熱，看著庭院里的花草變得繁盛，他知道，夏天來了。

站在屋檐下，看著熟悉了幾十年的閆府，一個不小心，就陷入了回憶。他果然是老了。只有老頭子才會喜歡回憶過去，傷春悲秋。

當初進閆府，自己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當的也只是個掃地僕從，最下等最不起眼，經常被人呼來喝去。

那時候執掌閆府的還是閆昊天的爹爹，甚至，他都還沒有成婚。

閆昊天的爹，是名副其實的笑面虎，生意場上，同行們都對他又愛又恨。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這是老管家第一次遠遠看見他時做下的評價。

可是啊，即使能力再怎麼超群，一碰上愛情，老爺也不過是個不知所措的愣頭青。

閆府的老爺和夫人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的，等到三見，老爺就直接提了聘禮去上門求親了。

很順利，很恩愛。

閆府那些天披紅掛彩的，可熱鬧了，連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可惜，好景不長。

古代男人的劣根性在於三妻四妾，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老爺也一樣。

一台台轎子載著一位位美人進府，是誰夜夜笙歌，又是誰挺著大肚子每日淚如雨下？

那時候已經升上管家一職的年輕人，除了在心中默默悲憫，什麼也做不到。

閆昊天的娘被新來的姨太太們各種針對，不為其他，只因為她肚子里有著閆府唯一的骨肉。

閆昊天的先天疾病就是被這些素不相識的姨娘們弄出來的。

老爺是知道的，但他只是讓夫人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話，是老管家過去傳的。

曾經艷冠群芳的女人，慘白著臉，不知是因為生育費了太多心力，還是因為這句薄情寡義的叮囑。

她啞著嗓子，一字一句地重複了老爺說的話，隨後扯出一個凄涼的笑容。

老管家不忍心再看，匆匆告辭。

身後的破舊屋子裡，穿出女人撕心裂肺的控訴與哀鳴。

聽見的不只他一人，但心懷同情的，卻只有他一人。

閆昊天是個體弱多病的殘障，他的娘不要他，滿心想的都是如何再生一個。

其餘的姨太太雖然沒把他當回事，但偶爾心情不好，也會故意耍點小手段。

就這些小手段，也足夠閆昊天受很久苦了。

閆昊天越長越大，他的長相隨了他娘，這樣一張臉，放在男人身上，難免陰柔不討喜。再加上他的性格，骨子裡透著的冰冷薄情，有那麼一段時間，連心懷同情的老管家也不敢親近他。

後來，閆府發生了一件大事，夫人……殺死了老爺，隨後自盡了。

閆府變得兵荒馬亂，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反應不過來。

然後，那個讓眾人遺忘的小主子推著輪椅，一臉快意地出現了。

他細細打量爹娘的屍體，那滿臉的愉悅，讓人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從今往後，我就是這閆府的主子。」小少爺這麼說。

有野心勃勃的姨太太當眾反抗，其他人也蠢蠢欲動。

但是，閆昊天推著輪椅朝帶頭的姨太太駛了過去，然後，匕首刺入心臟，女人當場死亡。

再也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老管家看著那個滿手鮮血，笑容猙獰的少年，莫名便覺得心一揪一揪地疼。

沒有人生來就是壞蛋，當初閆昊天出生時，也曾笑得像個福娃娃。

幸運的是，小少爺成了親，少夫人雖然土氣了點，卻是真心實意的。

眼看著小少爺笑容越來越多，老管家終於放下了心。

老管家陪了這座偌大的府邸很久很久。

他今天，是來告別的。

手撫過每一株花草樹木，感受著熟悉的觸感。

下人越來越少，到最後，這府里大大小小，都是他這個管家一手操辦的。

還真……捨不得呢。

春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管家……」

老管家偷偷抹去眼角的眼淚，笑著回頭，低低地應了一聲：「誒。」

晚飯前，閆昊天在書房教許諾畫畫。

春花端著食盤推門而入。

「少爺。」虛虛地福了福身，春花把瓷碗放在桌上。

閆昊天手指輕叩桌面，房間里靜悄悄的，只聽得見毛筆輕觸宣紙的沙沙聲。

許諾認真作著畫，沒有發現氣氛的不對勁。

春花看著閆昊天一口一口把粥喝完，她上前收拾碗筷，順帶著輕輕說了聲：「管家回去了。」

閆昊天手一抖，終究還是沒有說話，只輕輕點點頭。

春花退出了房門，小心翼翼地捧著盤子走了，那姿態，像在護著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過了好半晌，房間里的靜謐才被許諾打破。

「昊天！你看！」許諾頂著一張花貓臉，手舞足蹈地給閆昊天炫耀自己的畫。

「畫的什麼？」閆昊天一邊問一邊細細打量。

翠綠色的高山躍然紙上，生機勃勃的色彩，光是看著就有種愉悅的心情。

才學沒幾天，許諾就畫得這麼好了呢。

洋洋得意的人仰著頭：「我畫的是窗外那座山呀！」

閆昊天朝窗外看了過去，現在正是黃昏已過，太陽剛剛下山，還能勉強看清那山的輪廓。

只見那夏山蒼翠而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