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切磋從對沈昊天的訓練變成了對張楊的訓練。

可是，這之前不還是和諧美滿，一直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變了……

總是點到即止的沈昊天可從來沒把自己摁到地上去過。

張楊委屈地坐在地板上哭唧唧，他揉著腮幫子，看著沈昊天離去的背影。

想了想，張楊還是爬起來追了上去，誰讓他只認這麼一個哥們呢？

摁地上就摁地上唄，大老爺們又不會少塊肉，計較這麼多幹啥。

「你咋了？」張楊跟在沈昊天邊上問道。

「沒。」沈昊天靠牆坐下，接過張楊遞出的飲料，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

「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沈昊天突然拋出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

張楊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嘿嘿笑著回答：「想這個幹嘛，我巴不得永遠別長大，我爸說了，男人長大後壓力可大了，房貸車貸吧啦吧啦……」

沈昊天低著頭沉思，沒有理會身旁聒噪的發小。

他想快點兒長大，最好是一夜之間變成三十歲。

就能像老樹妖那樣，被許諾當成可依靠的人了。

他知道，哥哥不喜歡老樹妖，即便目睹了他們倆的那個吻，沈昊天也清楚，哥哥不喜歡對方。

可在有的時候，他真的很嫉妒青松，尤其是在被哥哥過度保護的時候。

他渴望被許諾當成一個平等的大人那樣去對待，可年齡差距擺在那兒，哥哥只會小心翼翼地問他滿不滿意，而不會依賴地看著他，請求他的幫助。

無關情愛，沈昊天只是想要哥哥平視他。

而不是像今早上那樣，顧忌著他的感受，不停磕磕巴巴地組織語言，像是怕他鬧小脾氣一般，討好地跟他解釋工作的變動。

沈昊天抹了一把臉，他知道這條路難走，隔著性別，隔著年齡，還隔著親情與愛情的分界線。

但他又非常清楚，他想要許諾，不是弟弟對哥哥的依戀，而是一個獨立靈魂對另一個獨立靈魂的渴求。

要加油啊，沈昊天眸光微動。

「鄧姐。」許諾走進了便利店，和櫃檯前的女人打了聲招呼。

鄧姐抬頭看他一眼，無聲地笑笑，隨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凳子，示意許諾坐下。

「招到人了嗎？」

「找到工作了嗎？」

兩人同時出聲，相繼一愣，不由地都笑了起來。

「我招到人了，挺不錯的，比你能幹多了。」鄧姐開口，還不忘損一把許諾。

許諾知道，鄧姐這是在說他剛來的那會兒，不是把玻璃罐頭打碎，就是把速食麵碰倒。

他來了大院多久，就在這便利店工作了多久。

起初是看在福利院婆婆的面子上，鄧姐才答應讓許諾當臨時店員的。

然而小許諾的笨手笨腳讓鄧姐很不耐煩。

又一次把膨化食品架撞倒，許諾緊緊抱著手裡的油桶，不知所措地抿著唇，連頭也不敢抬。

身上穿的衣服是好心人捐助給福利院的，許諾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衣服便有些短了，露出瘦骨嶙峋的一小節胳膊和腳踝。

可憐巴巴的樣子任誰都不忍說什麼，可鄧姐不管那麼多，她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我這兒不養廢人。」

丟下冷冰冰的一句話，鄧姐叼著煙進了店，玻璃門合上，把許諾隔離在外。

許諾沉默地看了眼裡邊琳琅滿目的商品和揮汗如雨的鄧姐，轉身離開。

等到鄧姐忙活完，已經是深夜了，她其實是有點兒後悔的，那麼小一個孩子，因為福利院辦不下去了而被託付在她這兒，雖說手腳不太利索，但工作態度總是好的。

這麼想著，鄧姐拿過一旁的外套，便準備出門去找許諾。

誰知道，一走出門，她便看到了抱著膝蓋蹲在樹下的少年。

夜微涼，晚風陣陣，少年看來也是冷得不行，蜷縮成一團，更顯身子瘦小。

最後，小許諾跟在鄧姐身後，披著暖和的外套，進了沒有冷風騷擾的室內，還得到了一杯熱乎乎的奶茶。

「謝謝您。」少年局促不安地緊緊握著奶茶杯，長長的劉海下垂，遮住了那雙靈動的眼睛，只看得到被主人咬得緋紅的唇瓣。

鄧姐沒有搭話，她一向不太懂怎麼跟人打交道，這店起初是和別人一起開的，後來只剩了自己，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原因無它，只因她不會說話，這附近的居民都不是很待見她。

她便幹脆不說話，只把許諾推進了存放貨物的地下室里。

那兒，擺著一張被精心布置過的床。

許諾靦腆地笑了起來，他開開心心地睡在這張床上，聞著被單上淡淡的皂角香氣，更加堅定了鄧姐是個好人的想法。

這是一定要報答回去的，許諾摸了摸褲兜，感受著裡邊物什的存在，眸光微沉。

之後，許諾再也沒有出現過失誤。

鄧姐掃了眼許諾布滿小傷痕的腰，沉默著點燃了指間的香煙，呼出的煙圈阻擋了視線，她含糊不清地開口：「你該買件大點的衣服了。」

許諾一愣，下意識地扯了扯自己的上衣，遮住幹活時不小心裸露出來的背和腰。

被發現了啊，自己不出差錯的秘密。

貨架縫隙中被自己插了針，一旦快要撞到，就會被扎。

手上拿著貨物，總是躲閃不及時的自己，一天一天地，在疼痛的訓練下變得動作利索。

而現在，不用放針，他也能在擁擠的過道里活動自如。

鄧姐靠著牆，嘆息伴著煙圈吐出，這個孩子，真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自從有了許諾，便利店的生意便好了起來。

乖巧有禮，長相清秀，身世可憐，這樣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招人疼？

眼前一陣恍惚，當初那個瘦瘦小小的少年如今已經抽條長大，變成了風度翩翩的西裝青年。

看著許諾笑意盈盈的眼，鄧姐不由感慨：「時間過得可真快。」

「是呢。」許諾附和著，眼神變得更加柔和，他想到了沈昊天，當初那麼小那麼軟那麼香甜，總是可憐兮兮求抱抱的小孩兒，現在都已經不再需要自己過多的呵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