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天不在家。

內心慌亂的他只想趕緊和許諾解釋，跑下樓卻發現人已經跟著救護車走了。

腳上還趿拉著拖鞋，沈昊天狼狽又焦急。

怎麼辦？哥哥會害怕的。

怎麼辦？哥哥不要我了。

大腦緊張到缺氧的感覺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心臟跳動的聲音在耳旁放大盤旋。

一切都，完了。

路過的居民好奇地打量這個長相俊秀的少年。

是什麼讓他露出了如此惶恐的表情？

離開醫院之後，許諾就回到了家。

他找遍了整間屋子，都沒有看見那個做了壞事的小鬼，情緒也從一開始的生氣變成了現在的不安。

去哪兒了？

腦中閃過各種各樣的情形，越想越擔心，許諾一把抓起茶幾上的鑰匙，便往外走，連外套都忘了拿。

門合上，室內又是一片寂靜。

入秋的夜，多少還是有些冷的。

許諾一邊凍得直打哆嗦，一邊沿路呼喊著沈昊天的名字。

沒有人回應。

路燈散發著暖色調的橙，但在這漆黑冰冷的夜裡，彷彿下一秒就會被吞沒。

「昊天——」許諾喊，聲音嘶啞難聽得緊。

終於，他看到了小孩。

還沒長成的身子這時候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倚靠在路燈桿子上，聽見許諾的聲音，他一抖，頭埋得更深了。

「昊天。」許諾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頭。

沈昊天頭依然低著，卻是一個使勁，一把抱住了許諾。

毫無防備的許諾趔趄著跪倒在了沈昊天懷裡，由於慣性，小孩兒坐在了地上，手卻怎麼也不肯鬆開。

兩人便保持著這麼一種奇怪的姿勢過了整整一刻鐘。

已經不能叫做小孩了呢，許諾感慨，這個懷抱青澀卻熟悉，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若幹年後，它會是怎樣的剛勁有力，並且給人以安全感。

「昊天……我的腿麻了……」許諾輕輕在沈昊天的耳旁說道。

沈昊天抱著許諾的雙臂緊了緊，最終還是鬆開了。

兩人面對面站了起來，少年還是低著頭，垂頭喪氣的模樣像做了錯事的大型犬。

許諾無聲地嘆了口氣，牽過了沈昊天的手：「我們回家吧。」

沈昊天聽話地走在許諾身旁，還刻意往風口處挪了挪，不讓許諾被風吹到。

「今天跟我一起的那個哥哥是鄧姐店裡的新店員。」感受到小孩強烈的反抗情緒，許諾把手握得更緊了，「他是青松哥哥的愛人。」

滿心不情願的人愣住了：「老……青松哥哥的愛人？」

「嗯，他們之間出了一點事情，青松讓我幫忙。」

「我……我以為……」沈昊天喃喃著。

「以為什麼？竟然把花盆往人頭上砸。」許諾的語氣帶了幾分責備。

沈昊天不敢說話。他能怎麼說？說自己是因為吃醋，是因為愛著許諾，愛著這個一心把自己當成弟弟撫養的許諾？

看著滿臉糾結的少年，許諾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明天去看看安諾，跟他道個歉，好嗎？」

「……嗯。」

夜微涼，風吹過，不管人心思百轉，只管一路往前。

月上柳梢頭，病房的門窗緊緊關著，不讓哪怕一絲的涼風有可趁之機，侵擾床上安眠的人。

長長的睫毛抖了抖，安諾皺著眉睜開了眼睛。

頭很痛，不甚強烈但卻綿延不絕。

他坐起來，環顧四周。這是……醫院？

對，自己好像被花盆砸中了。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許諾焦急惶恐的臉。

安諾摸了摸額上一圈又一圈的紗布，不由發起了呆。

許諾約自己回家是為了青松啊。

也是呢，誰會願意和一個做過牛郎的小店員深交？

腦袋裡突兀閃現的，是青松對許諾叫的那一聲「小諾」。

安諾突然有些懂了，難怪啊，前段時間青松突然變得情緒不定，一會兒對他溫柔，一會兒對他殘暴。

這是……被當成了替身？

想到這裡，安諾唇邊的苦澀不由加深。

那又為什麼來找自己呢？

突然回心轉意發現自己的好？還是什麼新的把戲？亦或者……被許諾拒絕了所以想在自己身上找安慰？

許諾呢？他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無辜不知情而又好心的摯友？想快點甩掉青松這個麻煩的心機直男？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想面對。

收回覆在紗布上的手，安諾定了定神，果然還是……離開吧。

艱難而緩慢地下了床，起身的那一刻，只覺得天旋地轉，勉強扶住了一旁的櫃子，才沒讓自己摔倒。

但還是發出了足以讓另一人醒來的聲響。

「安諾？」青松一臉驚喜地大步上前抓住了安諾的手，確定不是做夢後一把抱住了安諾，「你嚇死我了。」

安諾面無表情地任他抱著，啊……失策了。房間里沒有開燈，導致他根本沒仔細觀察。

也是，不管出於何種目的，青松要想接著玩下去，必定會假裝出一副痴情種的模樣。

就像當年那樣。

青松對許諾隱瞞了一部分的事情。連他自己都覺得太過火，不敢實話實說，生怕許諾轉而幫助安諾逃離。

當年安諾被大發雷霆的青松趕出了別墅，赤身裸體毫無尊嚴地回到了店裡。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安諾又看到了青松。

一個滿臉愧色，滿目痴情的青松。

不管小九怎麼勸，安諾還是在青松的柔情攻勢下選擇了原諒。

他大概是真的栽在了青大律師的手裡，一點甜言蜜語便讓他忘了受過的傷害，頭也不回，毫無保留地再次投入了青松的懷裡。

然後，他就被青松溫柔地摟著，聽見這個男人用他熟悉的，帶著溫柔和愛意的聲音，向在場的所有人宣告：

「我要讓這個人，一輩子都只能在男人身下苟活。」

他的心，再一次被碾碎。

這一次，他連重新撿起來修補的慾望都沒有。

只是固執地抱著青松。

是做夢吧？

肯定是做夢。

那周圍虛假熱鬧的起鬨聲，恭維聲，又都是為了什麼？

不該這樣的。

淚眼朦朧中，他好像看到另一個青松在對他靦腆地笑。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