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棄不知所措地接過了丁大夫手裡的書，語無倫次也不知該說什麼：「謝……謝謝……」

丁大夫擺擺手，便起身朝丁樲那邊走去了，不時還能聽到他抽考丁樲的聲音。

「啊！師父！疼！」丁樲慘叫。

徐不棄不用猜都知道，某人肯定又被揪耳朵了。輕輕翻開手裡的書，徐不棄嘴角的笑意逐漸漾開。

這書應該是丁樲用過的，上邊還有稚嫩的鉛筆印記，再往後翻，竟是還有小孩子畫的卡通圖案，邊上還寫了一些稚言稚語，徐不棄看樂了，起身把床沿邊上的油燈拉近了些，開始認真閱讀這本書。

等到院子里的雞放聲高啼，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徐不棄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書。

起初確實是因著丁樲的童言稚語，他才對這本書起了興趣的，可看到後面，竟是真的入了迷，該說不愧是丁大夫給的書嗎？自己一個純粹的醫學門外漢，現在也開始感興趣了。

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隨後探進來一個小腦袋，丁樲驚訝地看著床上的徐不棄：「你就醒了？」他本來打算來叫徐不棄起床的。

「沒睡。」徐不棄道，起身吹滅了快要燃盡的油燈，放下了手裡的書。

「這是看書看了一宿？」丁樲咂舌，「我當初都沒有你這麼努力。」

四五歲時丁大夫便要求丁樲跟著一起學醫，本就是活潑好動的年紀，硬是被逼著哪兒也不許去，丁樲常常一邊哭得打嗝一邊抽噎著背誦，能喜歡醫書就有鬼了。

好在他堅持了下來，儘管仍不是十分喜歡這些長得一模一樣，看不出有啥區別的藥草，但他已經習慣了每日與它們打交道，若真的不讓丁樲學醫，怕是還會覺得不習慣。

丁大夫也老早就醒了，聽見這邊的動靜也過來瞅了瞅。

「就看完了？」丁大夫詫異地瞧瞧徐不棄，「我考考你。」

看樣子是把徐不棄當成丁樲來對待了。

徐不棄沒有任何不滿，靜靜地聽丁大夫提問，對答如流。

停止了問問題，丁大夫眼神複雜地看著徐不棄，這小孩，不僅恢復能力一流，記憶能力也這麼強？再看看一邊無所事事的丁樲，丁大夫嘆了口氣：「小孩跟小孩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丁樲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嫌棄了：「……」

氣鼓鼓地瞪了一眼一旁滿臉笑意的徐不棄，丁樲轉身就走。

「去哪呢？」丁大夫喊。

「做！飯！」丁樲咬牙切齒，頭也不回。

就這樣，徐不棄住了下來，並且因為天資聰穎，丁大夫明顯教他教得比教丁樲還要認真。

丁樲也總是嘴上嚷嚷師父不愛我了，然後對徐不棄橫眉冷對，像極了一個吃醋的小鬼頭，但對徐不棄卻比對誰都好。

丁大夫把徐不棄當成可造之材，但再怎麼樣也仍不是很親近，而丁樲，則是把徐不棄當成了知心好友，無話不談，有時候還會一起討論醫術上的問題。

丁樲依然在找三七，想要治好丁大夫的病，可不知道為什麼，丁大夫的病似乎好了很多，不怎麼咳嗽了，腰板也比以前直。

「不用找三七了。」丁大夫難得地沒有揪丁樲的耳朵，而是摸了摸他的頭，「師父的病已經好了很多了。」

嘴上嗯嗯地應著，丁樲轉頭就又叫上了徐不棄去山裡找藥草：「我才不信師父說的話。」

當初丁樲還小的時候，丁大夫就說自己不抽煙了，結果半夜趁丁樲睡著了爬起來坐在門口抽，還小心地坐在下風口，不讓煙味彌散，抽完甚至還記得把煙頭全部撿起來丟了，毀屍滅跡。要不是丁樲起床小解，還發現不了這臭老頭。

自家師父最大的特長就是說謊不會臉紅心跳。

真當他看不到垃圾袋裡的血手帕？明明是平日里總憋著，然後偷偷咳，這咳血的癥狀都越來越嚴重了。

看著丁樲紅紅的眼眶，徐不棄沒有吭聲，走在後邊認真找著三七。

但還是一如既往地，他們什麼也沒找到。

冬去春來，春來冬去，兩個少年日復一日地學醫，找藥草，丁大夫也仍舊每天咳嗽，卻始終不曾倒下，看起來健健康康的，但三人都知道，這隻是看起來，卻默契地誰也沒說破。

時間過得好快，尤其兩人又是長身體的年紀，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了大的變化。

丁大夫抽著煙，看著院落里身材挺拔的少年和長相精緻溫潤的青年，不知在想什麼，吐出一口白霧。二十一了呢，丁樲那小傢伙。而徐不棄，也已經十八了。

五年了嗎？摸了摸自己逐漸幹癟的身體，肋骨突出得有些扎手。

眼神帶上些懷念，丁大夫輕輕碰觸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青灰色褂子，阿顧，我果然是老了啊，只有老人家才會傷春悲秋，嘆息時間流逝。

「師父！」丁樲隔著窗戶喊，「孫嬸嬸來了！你還不出來！」

「二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別老是大呼小叫的！」被丁樲的叫聲嚇到，差點把褂子燒出一個洞，丁大夫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收起來，回頭對丁樲罵罵咧咧。

朝自家師父做了個鬼臉，丁樲又跑去看徐不棄和孫嬸嬸了。

孫大嬸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端過徐不棄遞過來的茶盞，漫不經心地打量眼前高大帥氣的男人。

徐不棄臉上的傷這幾年在丁大夫的治療下已經痊癒了，只有在陽光照射比較強烈的情況下，才能看到淺淺的一道痕跡，總的來說，並不影響他整體的相貌。

丁樲當初誇他帥氣，是認真的。

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話少又表情冷漠，正是這樣拒人千里的模樣，撓得村裡對他驚鴻一瞥過的少女們，心癢癢。

想到來時纏著她說媒的幾個丫頭，孫大嬸輕輕嘆了口氣。

「嬸嬸！你咋嘆氣呀？」丁樲剛到大廳門口，便聽到了孫大嬸嘆氣的聲音，「是不棄泡的茶不合你口味嗎？」

「我再去幫您重新泡一杯。」丁樲笑著，不等孫大嬸說話，端著茶壺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