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名為朱雀深。可能是因為名字裡面帶有一個「雀」，可能是羨慕飛翔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小時生活在鄉村對鳥兒這種小生靈有著特別的好感。看似淡漠冷清的人實際上卻偏愛著小巧玲瓏的鳥兒，每一天都會到廣場或是公園甚至是郊外撒鳥糧。

朱雀深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隻麻雀給救了。想想其實挺可笑的。鳥兒尚能為了一糧之恩冒險救人，而有人卻能不顧十年夫妻恩情不顧十年親子情拋妻棄子，偏偏臨死前還硬要拋棄多年的兒子見他最後一面。

朱雀深覺得人這種生物真是非常奇怪，人的心思更是莫名其妙。多年不管不顧，妻兒受難時不出現，前妻死亡時不出現，偏偏還有臉騙著自己去見他。

朱雀深以為自己早就不在意那個男人了，卻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為了那個男人去世而失落，險些出了車禍。

「啾啾啾！」

朱雀深不自覺失神，聽到鳥叫聲，頓時回神。

對上深棕色的小圓眼，朱雀深恍惚間彷彿能從那雙過於通透的眼瞳看到對自己的擔憂，微怔。

麻雀小姐再次「啾啾啾」地叫了起來。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看著面前的鳥房，眼裡滿是單純的欣喜。綠藤垂落，小樹枝丫舒展，綠意盎然。雖然和開闊的樹林比起來太小了，但是麻雀小姐卻也知道和狹窄的鳥籠比起來，這暫時的小棲息地已經很不錯了。

果然是個很溫柔很窩心的人類啊！

有錢能使鬼推磨。決定照顧好麻雀小姐後，朱雀深便快速聯繫好工程隊，以最快速度做好了鳥房。

朱雀深不怕花錢，只求質量過關，所有的材料絕對安全綠色無害，確定不會對麻雀小姐產生任何危害性。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在庭院中快速就弄好了一個漂亮舒適舒服的鳥房。

朱雀深伸手輕輕地摸了摸異常小巧的鳥頭，臉上帶出一絲笑意，「麻雀小姐，不知道你對自己的住所滿意嗎？」

麻雀小姐仰頭，在朱雀深手掌上蹭了蹭，放出清脆的鳥鳴聲。

麻雀小姐受著傷，只能窩在鳥巢中，靜靜地看著外界的風景。

朱雀深坐在木椅上，用手機發信息，遠程操控下屬辦事。

等朱雀深忙完一個階段，下意識留意起麻雀小姐的動靜。

看到麻雀小姐的模樣，朱雀深微微抿唇，心底微沉。

向外看了一眼蔚藍的天空，清風微拂。天空才是麻雀小姐的歸屬，自由自在才是麻雀小姐的生活。現在實在是委屈麻雀小姐了。

朱雀深沉吟片刻，起身進屋，拿著一隻笛子重新回到原位。

橫笛放在唇前，在心中回憶著曲譜，歡快的笛聲飄蕩。

麻雀小姐偏頭看向朱雀深，男人低眉斂目，神色專註，帶著隱隱的柔和，手指靈巧地在長笛上跳躍，高低起伏錯落，音符串起悅耳輕快的樂聲。

麻雀小姐純澈的眼睛，小小的，卻滿滿倒映著男人的身影。

被歡快的笛聲感染，麻雀小姐忍不住放開歌喉，清脆的鳥鳴聲響起，和著笛聲，突兀又隱隱有渾然天成的感覺。

朱雀深眉眼微揚，眼裡帶著微亮的光，聽著鳥鳴聲，不著痕跡地調整著自己的節奏，最後完美地和鳥鳴聲應和，在鳥房裡奏出一曲歡快的歌謠。

自這以後，朱雀深除了精心照顧麻雀小姐之外，每一天都會抽出一段時間演奏樂器。朱雀深最擅長笛子，口琴、吉他、鋼琴和古箏只能算是可以。朱雀深也不介意在麻雀小姐面前獻醜，淡定自若，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

不知不覺，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麻雀小姐終於養好了傷。好多天不能飛了，麻雀小姐興奮地飛來飛去，飛去了鳥房，在半空中飛翔，不時落在大樹枝丫間，蹦蹦跳跳，很是歡喜。

朱雀深靜靜地站在鳥房門口看著麻雀小姐小小的身影飛來躍去，臉上也帶著一絲輕鬆的笑意，又隱隱藏著失落。

麻雀小姐，是時候要離開了吧？

麻雀小姐飛了一會，向朱雀深飛來，靈活地落在朱雀深肩膀上，「啾啾啾」地叫了起來，滿是傷愈的愉悅。

朱雀深抬頭想要摸摸麻雀小姐的頭，被麻雀小姐親昵地啄了一下手指，不疼，只是微微的撞擊力。

朱雀深忍不住微勾唇角。

******

麻雀小姐傷好之後，在某一天悄悄地飛走了。

朱雀深等到夜晚，麻雀小姐也沒有回來，悵然若失。

自從開始照顧麻雀小姐，朱雀深就中斷了灑鳥糧的舉動，只有空閑時偶爾去一趟。麻雀小姐沒離開，朱雀深恢復了每天灑鳥糧的習慣，卻抱著一個念頭。

一天，朱雀深完成日常灑鳥糧的任務，看著鳥兒吃完鳥糧陸陸續續地離開，朱雀深也準備轉身離開。

「啾啾啾」

熟悉的鳥鳴聲響起，朱雀深愣在原地，聞聲看去，小小的身影快速地往自己飛來，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攤開手掌。

麻雀小姐靈活輕巧地落在朱雀深掌心，低頭親昵地啄了朱雀深一下，正好啄在朱雀深的脈門處。

指尖微顫，眼眸不自覺化冰，柔和成一潭湖水，朱雀深小心翼翼又輕柔地微合手掌，輕聲說道：「麻雀小姐，我們回家吧。」

「啾。」

麻雀小姐自願成為了家雀，跟著朱雀深回家了，不過偶爾會外出幾天。

朱雀深一直單身，陪伴在身邊的只有麻雀小姐。生活被小生靈給佔滿了，就算麻雀小姐會離開幾天，朱雀深也不會覺得孤獨無依，就彷彿在茫茫人世間忽然找到了牽絆，靈魂不至於隨處漂泊無處可依，心底非常踏實。

朱雀深沒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的。不過朱雀深偶爾會希望，如果麻雀小姐是妖就好了，能化為人形。

但是一看到活蹦亂跳小巧可愛的麻雀小姐，朱雀深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已經很滿足了。

貪心不足蛇吞象，知足常樂最順心。

麻雀的壽命並不長，頂多隻能活十幾年。就算麻雀小姐開了靈智，也逃避不了生老病死自然規則。

五年後，麻雀小姐的身體漸漸衰落下來，就算譚邈為麻雀小姐求來珍稀藥材，就算譚醫生看在譚邈的面子上延長麻雀小姐的壽命，就算朱雀深多麼地悲痛多麼地捨不得，麻雀小姐還是迎來了死亡。

麻雀小姐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想要換得和朱雀深的一場相守，奈何條件不允許，只有這短短的五年。

不是哪個開了靈智的動物都能向譚邈一樣幸運，本身血脈能夠足以支撐脫胎換骨，還有著非常寵著他護著他的長輩不惜損耗修為幫忙，就算在這天道的規定下仍能鑽了空子，化為了人形，得以和人類伴侶相守。

在這世上，最能抗拒的就是規律，生老病死誰都無法逃避。

朱雀深把自己關在家裡一周，一周後打開門，看到每天準時準點來報道的譚邈夫夫兩人，神色淡淡，「放心，我會好好活著的。」

譚邈臉上擔憂的神情越發濃郁，正想說話，卻被洛南竺攔住，「想通了就好。那我們就先離開，不打擾你了。」

說完，洛南竺就拉著譚邈離開。

譚邈不解，「洛哥，他不會有事吧？」譚邈總覺得有些不安。

洛南竺捏了捏譚邈的手，柔聲安撫，「沒事的。麻雀小姐希望他好好活著，他就會好好活著。」

譚邈微蹙眉，抿抿唇不再說話，心底有些沉重。

******

朱雀深恢復了自己的正常生活，沉浸在忙碌的工作中，但是每天都會抽出時間灑鳥糧。一切都和原來的一樣，只是身邊少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卻彷彿世界都失卻了顏色。

朱雀深麻木又努力快樂地活著，直到年老體弱，壽終正寢。

朱雀深安詳地閉上雙眼。

麻雀小姐，我來找你了。下一輩，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徹底地陷入黑暗之前，朱雀深彷彿聽到了一聲鳥鳴，彷彿在回應，下意識地微揚唇角，朱雀深臉上帶著笑容離開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