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午餐時間，大部分同事不在，沈鑫也不在，有幾人圍到他身旁，詢問他合同的事，還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想知道他有什麼打算，對方並沒真心問他，客套了幾句，表示可惜，像他這麼優秀的人，肯定很快能找到合心意的工作。

井景差點笑了，不想跟他說話，便別說了，非得憋出些鬼都不信的說辭，也要彰顯自己的團結友善，誰都清楚他工作平平，雖然到手的任務從沒出過差錯，卻絕對談不上積極，更談不上優秀。

從小接觸音樂的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長大後會普普通通進了公司，一幹便是五年。

五年說短不短，是做到頭了。

目光透過玻璃門，望到門外，樓內異常明亮，屋頂每隔兩米便有無數個二極體燈頭拚命發著光，透過門上幾條磨砂膜的削弱折射，仍刺得人睜不開眼。

那些生動地努力活著的人，或許都能在那光里找到自己值得的東西，又或許他們本身便是光譜中的一道。事到如今，如果再有人從那裡伸出手來，卻看不清臉，他還會毫不猶豫地握上去嗎？

大概還是會的吧。

他會把對方從光里徹底拽出來，踩上他的臉，踩到自己看不清也無所謂了，踩到他求饒為止。

也可能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看著他，當然，前提是拴上鏈子，讓他哪也去不了。

然而根本沒有人會來。

思緒時而清明，時而模糊地飄著，視線落到遠處，自己的位置能望到的最遠的辦公室，人事部的門口，幾人聚集成堆，人群中站著的是空調，似乎能看到他在笑。

可惜了，那麼遠，聽不到聲音。

有人抬手指向自己所在的方位，緊接著空調轉過頭來，視線相錯，井景不確定他在看誰，隔了大片的空間，平添許多恍惚，令他一時忘了移開眼。

冉陽自然是在看井景，遙遠的距離，那麼多人，不知怎麼便能一眼辨出他來，那一撞，彷彿把心撞他身上了，竟莫名其妙地想了一上午。

這小白兔會妖術。

井景同辦公室的妹子走到門邊，興奮地朝空調揮了揮手，鄰座好奇：「那是冉陽吧？你認識他？」

「我跟他一塊面試的，他看我緊張，變了個小魔術送了我顆糖，太暖了。」

「我好像聽說他風評不太好，你小心被他吃幹抹凈。」

「嗨，都成年人，不就那回事嘛，我樂意。」

井景微微側過電腦，移了座位，將後腦勺對著玻璃，臉確實不錯，可惜是同類，不感興趣。

好像瞪了他一眼？冉陽一愣，察覺到身旁的人事妹子軟軟地貼了過來，不動聲色地退開，揚起笑容，游刃有餘地打著太極。

臨到下班，傍晚6點，井景向來準時，提交日誌走人，沈鑫叫住他。

「什麼？」井景微微扭頭，仍然保持前行的姿勢，右手已伸向打卡器，態度十分明顯。

沈鑫擺擺手，幾近無奈：「算了，你走吧。」故意當著大家的面說了，然而激都激不動。五年了都沒調教好一個員工，實在是他主管生涯的一個污點。

冉陽一路從樓梯上下來，徑直去到後勤部，腳步從快到慢，深吸一口氣，整整衣衫，進門，後勤部全體12人，唯獨井景不在，想走已經遲了，大家都看到了他，立馬掛上標準的笑容，舉舉手中的塑料袋：「我們新研究的產品，給大家嘗嘗。」

按座位次序挨個發起，不看工牌，光憑臉，便準確地叫出對方的名字，對方很是訝異，明明之前沒接觸過，竟然知道名字。冉陽不以為意，微微壓低聲音，一句我知道你們每個人的名字，惹得全部的妹子紅了臉。

繞了一圈發完，去到唯一沒人的那張辦公桌。

一盒精緻的小餅幹。

一張早早準備好的便簽。

捷運轉公交，一個半小時，樓下買了麵包咬在嘴中，井景進入家門，背上吉他，取了發圈，隨手將頭髮束到腦後，關門下樓，才騰出手來去扶麵包，咬下第二口。

又是一個多小時，從東寧的一頭，橫穿整個城市來到另一端，準時9點，與酒吧老闆塗展航對視一眼，輕輕點頭。

「來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