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風墨恃寵而驕，曾幾何時，每每朝會遲來早退，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從不見御史過問，便自顧以為一切自有儲澈打點善後，久而久之習以為常，此次自然也沒有多想，絲毫未顧及天子日理萬機，難以面面俱到，事事周全。

藐視律法！敗壞朝綱！往小了說是臣子個人過錯，往大了說是天子治國無方，少不得要被諸臣詬病。

所謂鼠屎污羹、害群之馬，拖累人的本事真真是世人之所不能及。若非身懷麟兒，莫說杖六十便是杖六百也是應該。

身陷囹圄不足懼，最怕儲澈不顧大局做出不理智之事，只要史官隨便在起居注中提個一兩筆，指不定便會淪為萬世談資，這是風墨萬萬不願看到的。

不懼個人遺臭萬年，卻盼心愛之人能名垂青史，愛已入髓，不可救藥。

事與願違，三日後九王儲洛親自當了一回傳旨欽差，扯著丈余黃布洋洋灑灑朗讀了一通，大致是說無故不朝本該依律重則，念風墨救駕有功，因病曠朝事出有因，經三司量刑，免杖責，刑半年。

風墨聽後啞然半晌，追問儲洛「救駕有功」何來，儲洛卻是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直教人越發心沉。

當日，便從天牢轉入了地牢。

地牢、天牢，天壤之別。華床錦被，燈火明亮，哪裡是牢獄，明明是上房。

儲洛附耳道：「這裡的獄卒都是本王的人，你儘管安心在此住下，若有需要大可與他們直說，保管有求必應。」

風墨卻道：「我想見見陛下，可否勞煩九王爺通傳？」

儲洛微怔，隨即將風墨拂開，輕捋袖口，語氣不善：「你這人可真不懂事，皇兄為了你多方奔走，費盡心力，你不體諒也就罷了，此時風聲正緊，如何能見得？此事容後再說！」

言罷拂袖而去。

風墨這一待便是兩月。

兩月錦衣玉食，小腹日漸隆起，寬袍難掩，愈發思念起某人。深知儲澈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兩個月不打照面，擔憂更甚。

儲洛兩月後再次踏入地牢，瞥見風墨身形著實震驚，追著風墨問道：「你這肚子怎麼回事？快讓本王瞧瞧！」

風墨避之不及，被逮了個正著，儲洛卻是燙了手似地「哇哇」直叫：「怎麼還會動？」

風墨耳根發燙，捂著肚子縮到了牆角旮旯。

儲洛湊近細細打量了半晌，道：「你不會是女扮男裝罷？」

風墨渾身一僵。

儲洛盯了良久，不死心地又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風墨倍感無地自容，可還是硬著頭皮說：「九王爺若能讓草民見上陛下一面，草民便…據實以告。」

儲洛怔了一瞬，吞吐道：「不是皇兄不想見你，實在是…」

儲洛欲言又止，風墨的心驟然高懸，顫聲問道：「可是陛下龍體有恙？」

儲洛長長一嘆，打趣道：「不愧是枕邊人，果然凡事瞞不過你。」

風墨心尖打顫，驀然一把拽住儲洛，「陛下到底怎麼了？」

儲洛順勢將風墨扶起，這才道：「國法難違，皇兄為了替你開脫，與百官說，當日在北地圍場，若非你全力救駕，他只怕早已魂歸黃泉。你救駕身負重傷，可因後來陷入牢獄不得及時救治而落下頑疾，曠朝之事便是因為舊疾複發。此事皇兄本來知曉，可因忙於國事一時疏忽才忘了報於御史，此事罪不在臣，而在於君。事既出，法不可違，遂當眾受下一百刑杖以賭悠悠之口。」

風墨聽罷不由往後打了個踉蹌，堪堪扶住陳設勉力問道：「陛下他…當真受了…一百刑杖？」

「本王當時亦在場，豈能有假？」

眼前一陣黑蒙，風墨當即捂著肚子癱軟在了地上。儲洛嚇得不輕，連忙問道：「喂，你沒事吧，切莫嚇唬本王？」見風墨沉默不語，額冒虛汗，連忙手忙腳亂將人搬到了床榻之上，急急說：「你且稍耐片刻，本王這便去找太醫！「

風墨適時拽了他的衣袖，低低道：「陛下…現在何處？」

儲洛頓了頓，轉身坐於床沿，說：「你放心罷，皇兄他三日前便已經下床了，今日是樞密使劉大人出殯的日子，他此時應該在劉府之中。」

風墨腦中一瞬空白，隨即躍然而起拽了儲洛的前襟，一字一句道：「你說…何人出殯？」

此舉倒叫儲洛發怔，猶豫說：「樞密使…劉…建業。」

腹起疼痛，身子重重跌至床面，捂腹輾轉。不過片刻，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