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闌走到顧軒床邊，手輕撫顧軒蒼白的臉頰。

顧軒睡得極不安穩，眉毛緊緊擰著。

陸曦璟在屏風後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許久，外面下起大雨。

雨聲磅礴。

或許是這雨太過霸道，將顧軒沉睡的軀殼生生喚醒，病床上的人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和夢中一模一樣的臉。

「······葉闌······」

「是我。」　　

一模一樣溫潤如玉的笑容。

「······下雨了。」

「嗯。」　　

雨的聲音細碎而宏大，細碎如無數滾動蹦跳的珠，宏大如千萬種鼓與弦樂的交響。　　

雨聲如此繽紛，如此地多層次，乃至左耳進的是與風的輕吟低唱，右耳出的便是叩擊大地的迴響。

顧軒看著窗外的雨拍打在玻璃上，聽著有節奏的雨點聲，像是同多年的好友慨嘆道：「總有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站在雨幕之上，俯瞰整個城市，能將所有瑰麗一覽無餘。」

葉闌一驚，顧軒的話中竟透露著輕生的意味。

「不會的，不會有那一天的······」

顧軒閉上眼睛，「誰都無法預測未來，而你，也不該在這。」

他忽然想起葉闌有了心儀的人，他扯了扯不知多久沒有上揚過的嘴角，目光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祝你福祉。」

葉闌的心猛地一痛，鼻子一酸，眼眶發澀。他趕忙低下頭，強忍著情緒。　　

「那個人一定很好。」顧軒輕咳一聲，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羨慕。　　

葉闌卻是裝不下去了，他看到顧軒的神情，心裡像是刀割般痛苦，他轉身去倒水，藉此機會拭去眼角的淚。

顧軒沒有偏頭，卻彷彿清楚葉闌的一舉一動。

「沒關係。」

就算棲身在魔鬼的城牆內，粉身碎骨，神魂俱滅，也不會抹去尊嚴。

葉闌一震，放下手中的熱水，顫抖著握住顧軒發冷的手。

「你曾經，曾經答應過我······」深吸一口氣，穩定下自己的情緒，望著顧軒黑得深沉的眼睛，緩緩道：

「還記得嗎，星星之火，亦有燎原之勢，荒海孤舟，或無迷惘之徒。」

還沒有到最糟糕的時候，找到機會，或許還有力挽狂瀾的希望。

顧軒掙開了葉闌的手，闔上了眼。

當然記得。

只是這一次，再不是斜風細雨。

窗外，豪雨傾城。

葉闌轉身與陸曦璟對視一眼，出了病房。

顧軒在他消失在門口的那一瞬間睜開眼睛，卻只看到一片衣角，頓時心裡空了一大塊。

都明白，此回相別，恐怕再也無法相見。

那天，葉闌在醫院窗前站了許久，一直到豪雨停止，太陽全落，那深沉的紅色歸於暗處。他望著夜色，默默期盼另一個黎明。

葉闌走了一會後，陸曦璟從屏障後面走出來。

顧軒見來者是他，索性閉上眼睛。

「安心養傷。」

顧軒抿唇，依舊不作聲。

幾日後，陸曦璟來接顧軒。　　

看過房間隱蔽處的針孔攝像頭，陸曦璟親眼目睹慕橙毫不留情的毆打。還有將玻璃碎片倒在顧軒附近，甚至灑在身上。

平時是人畜無害的模樣，背地裡竟是如此狠毒。以往的床伴恐怕也是如此，但他卻懶得關心。

慕靖遠還有利用價值，現在處理她還不方便。陸曦璟冷哼一聲，心中有了想法。

既然敢動顧軒，就該做好準備。

算著時間，匿名給耀軒打了一筆錢。順便吩咐把和黑幫的生意提前些。

他已經等不及整垮整個黑幫了。

這些天耀軒靠著他時不時發過去的一小部分資金勉強維持運轉，顧城得知耀軒的情況動用了不少關係，才堪堪穩住局面。之後怎麼也找不到顧軒，急得又倒在醫院。

不過幾日，昔日蒸蒸日上的耀軒變得頹廢不已。

陸曦璟見顧軒又昏昏睡去，只好彎下身，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在腿彎處一撈，將他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靠各種藥物支撐的身體，越發消瘦。　　

「若你能一直這樣乖乖在我懷裡······」他低下頭，臉頰輕輕碰了碰顧軒的額頭，「······或許還有安寧日子。」

顧軒被抱著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陸曦璟第一次給別人系安全帶，笨拙地系好後開了車往另一棟別墅去。

那裡依山傍水，後院還有人造瀑布，別墅的裝潢，是顧軒喜歡的風格。最重要的，那裡離舒佑祁私人診所非常近。

「咳······咳咳······」

幾聲悶在嗓子里的咳嗽聲從身旁傳來。陸曦璟循聲看去，便發現顧軒額上布滿一層細碎的汗水，張著嘴喘氣。

陸曦璟怕顧軒呼吸不順暢，忙把車停在路邊，給他解開安全帶。

手順著腰線往上，陸曦璟不由地惱火。手下的身體瘦得肋骨都可以清晰地一根根地摸到。連續這麼多天靠著藥液維繫生命，顧軒軟弱無力，面色蒼白，陸曦璟靠他很近，明顯感覺他心率加快。顧軒伸手推他，手卻反被抓住，陸曦璟手中只覺得一片冰涼。顧軒手心有薄汗，還在不停打顫。

陸曦璟低呼了一聲顧軒的名字，顧軒喘息著不回答。

他皺著眉頭打電話給舒佑祁，本來在診所沏了一壺好茶準備就著杏芳齋的精緻糕點享受陽光的舒佑祁認命地收拾了醫療設備開車向陸曦璟這裡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