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門鈴響了。

傭人將門打開，禮貌地問候。

來者眉目清雋，眼底卻是黯然疲憊，他匆匆點頭致意後，便著急地赴往樓上。

而陸曦璟，在他剛出現的那一瞬間，目光便未曾從他身上移開。

常言道，所有人如今的氣質里，藏著他走過的路，看過的書和愛過的人。

讀了多少書，經歷了多少，懂得了多少，一個人的談吐舉止都會體現著他的內涵。

此刻微風不燥，陽光正好，時光在歷史的長河中彷彿靜止一般。

面容溫潤，身影纖瘦，步伐匆匆，眉宇間儘是未休息好的疲憊之色。抬頭，四目相對，卻相看無言。

在看到陸曦璟的一瞬間，他不由地放慢步伐，「陸曦璟······」顧軒喃喃低語，仰頭望著擔憂了數日的男人。

陸曦璟默不作聲，深邃的雙眸冷漠地看著來者從擔憂到欣喜再到失望的變化。

「你真的，真的不記得了。」顧軒聲音有些顫抖，脫力地靠著欄桿，林逸書趕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卻被不喜同人接觸的顧軒避開。林逸書略帶擔憂地看了兩人一眼，現在陸曦璟的情況還不怎麼穩定，只希望顧軒能刺激到他，以便喚起前一年的記憶。

「······你？」陸曦璟見他面色蒼白，臉上的倦色又深了幾分，眼底愈發深沉得落寞，竟情不自禁地上前幾步。

像極了受到巫蠱之術的操縱，右手如同受到蠱惑般伸向他。

顧軒垂下眼，一滴水驀地落在陸曦璟的手腕上，男人一驚，呼吸頓時就亂了。

水滴不斷地落下來，陸曦璟手忙腳亂地抬起對方的臉，甚至已然忘記顧軒是本該他所陌生的人。

「別哭，別哭······別哭······」

這個在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鐵血男人此刻失了所有在人前的強勢和霸氣，劍眉緊蹙，說話都磕磕巴巴起來，只是循著直覺安慰眼前落寞的人，卻不知道到底要說什麼。

感覺到陸曦璟有些粗糙的手指在自己臉上擦拭時帶起的頓頓的痛感，顧軒卻沒有拒絕，反而覺得有些奇怪。

他其實不想哭的，從小大大的經歷也讓他性子變得冷清，沒有什麼能讓他落淚。

連被埋在瓦礫下呼吸困難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感覺，明明和死亡離得那麼近，他卻無絲毫恐懼，可是在陸曦璟那樣陌生的目光下，心裡的苦澀便再也壓抑不住，擅自化作眼淚奪眶而出。

他如同一個明知道外面是瓢潑大雨，卻仍甘之如飴地站在毫無遮蔽的空地沐浴這場灰霾陰暗大雨的流浪漢，他的心無處可歸。

興許是明白已經無能為力後的絕望自棄，抑或是貪戀被這一場傾盆大雨鋪天蓋地包裹住自己那一刻的溫存和之後冰冷刺激入肌骨的激蕩澎湃。

顧軒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頭頂上載來一聲沉沉的無奈的嘆息，少年纖細的身體被溫柔的整個摟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里。

把臉埋在男人的胸前，顧軒暫時忘記了面前的這個人眼中剛剛看向他的陌生，只是覺得，溫暖的感覺太好，他捨不得離開。

一個人獨自走了太久，一旦有了有力依靠，是那樣的彌足珍貴。

顧軒不知道這時候的溫暖有多麼危險，他只是覺得，捨不得。

環住顧軒的男人露出一絲怔愣猶豫。

病理學分析過，一個失憶的人可能忘記自己對蘋果有多喜愛，卻不會忘記蘋果是什麼，也不會忘記怎麼吃蘋果。

神經科學家將記憶分成兩類，程式性記憶和陳述性記憶，前者包括認知和運動技能，在多次重複練習後可以將其變成慣性記憶。

所以，一個失憶者可能忘記自己的愛人是什麼模樣什麼名字，卻不會忘記自己對對方的感情，即使再遇見，雖然不記得對方是誰心中卻仍有心悸。愛一個人時間長了，是會成為一種習慣。

只是······他們之間的時間，是否有長到足以讓陸曦璟將他當做習慣呢？

林逸書撇著嘴看了一眼緊擁的兩人，翻了個白眼。陸曦璟記憶受損這件事，疑點太多了。譬如為何在那種情況下，還能精準地判斷出陸曦璟所乘的車，並且安排好另一輛重型貨車與之相撞，最讓他不解的是，到底如何，才能控制好力道，精準地讓陸曦璟腦部重傷失憶而非當場死亡或者完全喪失思考能力。如果是仇家，後者才該是他們滿意的結果。

順著思路想下去，他甚至懷疑，連失憶一年的記憶也在對方的計劃當中。這一年，最大的變數便是顧軒的出現。會這樣處心積慮讓陸曦璟忘記這一年的人，林逸書猜測很有可能是他的愛慕者所為。如果真是這般·······林逸書的手緊了緊。他們這次遇到的對手，想必是距今為止最棘手的敵人。

倘若他的猜想成立，那麼這個人恐怕接下來，會解決掉顧軒。

手機提示音響了響，林逸書低頭盯著手機里陸企科研部發來的文件，眼中深了幾分。

陸曦璟三個月前啟動的科研項目，研究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