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隨著風不住的搖擺。自由自在的舒展著自己美麗的花蕊。小虞坐在鞦韆上，看著滿山的花叢直發愣。好半晌才發現王栓已放完牛回來，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邊上。

傻大個很憨，兩個人獨處時他從不主動開口。一開口便是一連串的支吾，沒回都看的小虞直發笑。而這一次，小虞卻沒有主動找王栓說話，而是抬起了頭愣怔怔的看著他。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小虞的目光，被她今日的反常弄得更不知所措，只是不住的搔著後腦勺企圖緩解尷尬。

可是女子卻突然站起來抱住了他，軟糯的紅唇已附上他的唇。他嚇得嘴角一扯，生硬的被迫回覆著女子香甜的吻。

「小虞……別，被你爹看到，你該又……」王栓企圖推開小虞，可最終在手觸碰到她臉上的濕潤時，他停下了動作。轉而將她摁在懷裡……

滿腔都是油菜花馥郁的香氣。一直到好半晌，王栓的腦子都是嗡鳴著的。他看到小虞低低的笑聲，那丫頭已一掃剛剛的陰鬱，此刻正笑意盈盈的握著他粗糙的大手。

「阿栓哥，你說你喜不喜歡我？」她天真的眼睛不住的眨，眼裡澄澈到沒有任何名為憂愁的雜質。純粹到令人心動。

王栓愣了愣，「喜歡。」

「那……你願意和我去別的地方一起生活嗎？一輩子不離不棄？」小虞的笑容甜美，王栓呼吸重了重，剛想順著她的話回答著。

可樸實的男人在回過神時，到嘴邊的話生生的又咽下了。他疑惑的側了側頭，「為什麼要去別的地方？莊子不好嗎？」

他看到小虞的眼神忽的一暗，可很快她又眯著眼笑，「我們還年輕啊，當然要去大地方看看。自己做小本生意，阿栓哥，你願……」

「別傻了，俺就是個莊稼漢。一輩子種田的。」王栓拿下了小虞捏他臉的手，格外認真說著，「而且俺娘年邁，俺怎麼能棄她去外面呢？」

侍奉母親一輩子，勤勤懇懇種田放牛，和小虞成親生子。這樣的日子明明在莊子里過就好了，王栓不理解小虞的想法，更是不想聽小虞的解釋。

接下去的連著幾天，小虞都在和他說出去的事情。

「娘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帶著牛把地賣了，買新的，不也照樣可以耕田嗎？只是換個地方，阿栓哥……」小虞說著。而王栓只是低頭侍弄著牛的鬃毛，並沒有搭理她。小虞還想說什麼。

可王栓打斷了她，語氣顯得格外不耐煩，「祖上載下來的地，說賣就賣。俺娘聽了，會氣瘋的。」

說著也不等小虞的話，自己騎上牛，一拍牛屁股。沖著山道走下去了。

他那麼老實的一個人，兢兢業業的種著自己的田，過著自己的日子。為什麼非要去外頭過日子？母親年邁，更是不愛出遠門，小虞她不可能不知道。他原本喜歡的就是小虞的善解人意，以及對母親得百依百順。可這段時間的小虞，看起來是那麼的無理取鬧。

王栓握著手裡的牛鞭，身子直了直，沒有再往後看一眼。

可是小虞最後那悲傷的眼神，還是讓王栓心裡掙扎不已。一連多日，都難以安寢。而小虞也不在鞦韆旁等著他放牛歸家。這讓憨厚的男人更加擔心小虞的安危。

那天一大早他便來到小虞家門前。

火焰細細灼燒皮膚的嘶嘶聲，就像是暗夜裡的明星墜入大海的聲響。女子拿起燒的通紅的火鉗，細瘦的小手不住的顫抖著。她咬著牙低低的抽氣，一聲不吭。只是肩膀不住的聳動，焦糊的味道溢滿了整個屋子。

王栓獃獃的站在門外看著女子的容顏在自己眼前頹敗。被燙的通紅的筋肉被翻出，勾帶著青色的脈絡。看到王栓小小的後退了一步。他不確定的喚了她一聲，卻是聲音都不像自己的，「小……小虞？」

小虞抬頭，看到是王栓，忙的放下頭髮遮住了自己那猙獰的半邊臉。她疼得臉色慘白，連腳步都瑟瑟。可是嘴角還是儘力扯著笑容，血汩汩的滴下，每走一步都滴落在地上。

可王栓卻像是見了鬼的一樣，不住的往後退著，一直到小虞抓住了他的手。他臉上表情這才從錯愕變成驚恐。他像是觸了電般，趕緊甩開了小虞的手，飛也似的逃離開來。

而小虞望著王栓的背影，嘴角微顫終是揚了起來。她低低的笑了，而後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淌了滿臉，右臉的傷口疼得如刺心般的疼。

而白曲的心此刻也跟著傻丫頭的抽噎一顫一顫。此後便是她的賭徒父親回來發現小虞毀了臉之後的毒打。地主拿回了聘禮錢，接著她被賣去了白家做丫鬟。王栓家也悔了這門親事。

畫面一直都是晦暗的，就像是這段記憶晦暗無光，不見天日。

丫頭一直在白府內外忙進忙出，總是鐵青著一張臉，墨發如斯蓋住自己猙獰的右臉。所有人都覺得她奇怪，可在看清她長發下醜陋的臉時，各個又像是避瘟神一樣的避著她。

人本生來多難，真正可憐之人其實獲得的往往並不是憐憫。更多的是白眼與唾棄。白曲苦笑了一下，看著畫面一點點四散，周遭的灰暗漸漸轉為漆黑，一直到定格在那個可憐丫頭洗衣服的身影上。

寒冬臘月，新雪初融，正是冬季最寒冷的光景。女子瘦弱的手上滿是凍瘡，沒洗一下衣服都是鑽心的疼。她抬手，用綉角蹭了蹭自己的眼角，而後撩起垂在臉上的長髮。

忽覺眼前的光亮暗了一暗，小虞抬頭，正看到一白衣男子提著壺熱水在她面前站定。白衣上滿是泥濘，青年白皙的臉上滿是淤青。他一句話不說，只是冷眉將熱水盡數倒進小虞洗衣服的木盆之中。

「謝謝……」小虞有些木訥，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進白府一年，自己遭到的更多是旁人的罹難，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幫助。

可白曲看清楚那青年面頰的時候，心裡一下子激動了。這……被打成豬頭的是白錦城？冷臉裝道貌岸然的德行，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有一絲絲欠揍。

白錦城頷首，「不謝，姑娘昨日的饅頭也幫了錦城。」

哦，是昨天來廚房偷吃的小子……

當時小虞看他餓得慌，把手裡的饅頭給了他。看著那小子狼吞虎咽的樣子，看得小虞也嚇得不輕。一時之間，也倒反應不過來此刻這個風度翩翩的人是昨天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