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睛烏似黑耀，似深潭一般晦暗，令人看不懂其中的情感。白曲有半晌的怔愣，覺得蘇譽不太尋常。可他實在發現不出其中不對頭的地方，還是同樣的臉同樣的嗓音，只是看著他的眼神有些許陌生。

白曲喉頭滾動了一下，對方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的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幹笑了兩聲，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臉頰，「我說笑的，蘇先生不必當真。」

「知道。」蘇譽從他身上下來，依著他身畔躺下。

白曲側了個身與他面對面，「你知道什麼？」

這倒好奇了，他早就知道蘇譽陰晴不定，但是認識三年早已經知根知底。沒想到八年而已，這小子竟變得更加難以捉摸。那抿唇明明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是就這般一聲不吭。怎麼都覺得有蹊蹺。

不過看到這模樣，白曲心裡倒是略鬆了口氣。因為這至少和自己認識的蘇譽還是有相似之處。

蘇譽閉著眼睛，過了半晌又緩緩掙開，語氣輕且帶著嘶啞，「白曲，我知道的。」

「我不是。」白曲無奈，剛剛都那麼跟他犟。就奇怪了自己明明長的和以前一點都不一樣，這貨到底怎麼認出來的。

白曲以為蘇譽還會堅持，可是他卻又閉上了眼，「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麼？你的知道和我理解的知道是一個意思？

白曲想出聲詢問的，可是蘇譽卻轉過了身子不再說話了，只是身上暖融融的蓋著一層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添上的薄被。

算了，反正案子結了以後也不會有什麼瓜葛了吧？白曲笑笑，畢竟自己前世和蘇譽除了案子之外也沒什麼特殊的交集。

本來就是一紙卷宗說的清的事情，也沒必要深究些什麼。而且前世白曲的屍體是各大門派及朝廷看著分屍的，料蘇譽認出自己也沒什麼用。

想到這兒，白曲吹熄燈盞閉上了眼。

……

翌日，白曲一覺睡得舒適。不知是真的累到了還是怎麼，一覺睡醒並沒有做夢。本沉重的身子格外的輕鬆。他伸了伸懶腰，已是午時了。

理好衣衫，打著哈欠下樓。卻看大廳里坐滿了人。

「什麼？你們怎麼能讓白錦城那個瘋子住進來？」說話的婦人氣的把杯盞摔在地上。驚得眾人為之一顫，「你們知不知道？這瘟疫就是他那個災星招來的！啊？」

蘇譽皺了一下眉，放下了手裡的茶盞冷聲到，「無憑無據的鬼神之說，不可信。」

「是啊，夫人別無憑無據的陷害好人。我們先生跟著白公子怎麼就沒事啊？而且我們昨兒個可是看到了兇手了。」曉八雙手環胸站在一旁說到。

那婦人一看有人幫白曲說話，瞬間被壓低了一頭，閉著嘴不再說話。縮著腦袋爭辯不得的樣子頗有喜感。白曲忍笑下樓走到眾人中間，也不管白家人和百姓怎麼看他，只是徑直尋了個角落坐下，還問了劉平澤要了疊瓜子，邊磕邊聽蘇譽說話。

他聽得不仔細，因為腦子裡也在理著思路。打他一開始知道這件事情，蹊蹺便不斷，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堆在腦海里。

先是染上瘟疫的白玉弦弔死在房裡，送飯丫鬟應該不是那個時候感染上瘟疫的。要不然也不會安然到這個時日。而且那個丫頭不可能發現白玉弦不對頭，其中肯定有隱情。這足矣證明白玉弦是為人所害。

但是奇怪的地方是，白玉弦明明身染瘟疫，命不久矣，兇手為什麼還要將他殺害？白曲摸著下巴思考了一陣，卻隱約聽到了蘇譽他們說話的聲音。

「我昨天看了一下染上瘟疫的人。那些人身上的毒性和蛛兒的相似。我想屍人體內的細蛛，很有可能就是蛛兒的卵。」陸璐說著嗓音還有些顫抖，雙拳緊攥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說，「這是我們五毒闖下的禍，我們五毒理應善後。」

「那姑娘可知這解藥在何處？」程陸率先發問。

陸璐回答，「蛛兒其實是常伯伯不久前做的一道蠱，說是用來防身的。其毒性除五毒靈蛇之外便無物可敵。所以靈蛇毒再加一味藥引便可將蠱毒給克制。那藥引不多見，叫皇枝草。盛產在五毒西部。要趕回去拿，來回怕是要一個月。」

眾人聽了隨即陷入沉思。

「皇枝草？後山有。」劉三湘面上還是濃濃的醉意，說話也有點含糊不清。押了一口酒，笑道，「劉某曾以皇枝草做引，壓制著病症。」

「那就好辦了，咱們去取回來不就成了。」曉八拍了拍手。

「說得輕巧，這皇枝草在五毒可是聖物，五毒所有的蠱蟲都怕它。相傳神農帝嘗百草曾路過五毒。見一在水中掙扎的毒物心生憐憫，故用斜插在發間的樹枝將其救起。那樹枝落地變成了一株仙草。毒物感激在心，世代守候著那仙草，那仙草就是皇枝草。而那毒物就是五毒出了名的三鉤毒蠍。」

曉八驚呼，「三鉤毒蠍？」

「顧名思義，三個尾刺。毒性也很強，半個時辰不治身亡。」陸璐道。

「那劉先生是怎麼拿到的？」程陸問到，「子曰善者神靈佑之，難不成三湘先生被神明眷顧？」

劉三湘打了個酒嗝，「非也，那地壓根沒半隻蠍子。」

「怎麼可能？皇枝草以蠍毒做養料，蠍以草為食。沒有蠍子，怎麼可能有皇枝草？」陸璐站起身。

「有沒有上山看看不就成了？」青年敞亮的聲音響起。白曲伸了伸懶腰走向眾人，「丫頭你剛剛是不是說蠱蟲都懼皇枝草？」

「是的。」陸璐答到。

「那麼後山神女一說應該也是有心之人為之。」許久不說話的蘇譽突然開口，而後極為默契的對上了白曲的眼睛。白曲悠然一笑，心裡卻已然有了打算。

「那個所謂的神女既然知道皇枝草是解藥，那麼一定也知道這瘟疫是從哪兒來的。想來憑你姐姐還有你嘴裡的常伯伯，絕不可能將瘟疫鬧得滿城風雨。」白曲說著看向眾人，「你們誰跟我一起去？」

「我。」蘇譽想也沒想就回答道，看著眾人驚奇的目光，他卻什麼也沒說。

反倒是曉八他們激動了起來，「蘇先生，這上後山要經過城中，太危險……」

「我前些時日不也在城中？」蘇譽淡淡道，曉八一時啞口無言。

「可是陳大人知道了你又以身試險，我們怕是又要被責難。」程陸說著嘆了口氣，「要是徐大哥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