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蘇譽，白曲整個人就不自在了。「我還是站起來吧。」他說著趕緊從地上站起來，抖了抖身上落下的灰塵。

陳昀還是不動聲色，默默的看著白曲把衣服理好。

「好了。」白曲站站直，覺得這個陳大人有點眼熟，不經意地又看了幾眼。

「在下陽城縣令陳昀，字曉琛。小友呢？」陳昀一派和氣。

白曲撓了撓腦袋，「白……白錦城，字麓嶼。」

聽了名字，白曲這才想起這人是誰了。陳昀不是他前世攤上案子後在永安碰到的那個什麼兵部尚書麼。當時好像貌似大概……呃，具體細節他實在想不清楚，畢竟自己前世是賊，打過交道的官實在太多了。不過陳昀這幾年居然從兵部尚書當到了縣令，真是沒出息。

記得那會兒他還揚言要當高官為百姓請命，如今居然混得還不如當初。真是這官場晦暗啊。白曲心裡不免嘖嘖嘖了一番。

「大人，門外屍首已處理完畢，一共一百一十二具，該如何處置？」說話的是也是個捕快，只是青緞的制服，看著和常城衙役那身暗紅的制服還是有些區別。不肖猜也知道那捕快也是陽城來的。

「先讓百姓們認領，之後再出資助其掩埋。」陳昀淡淡到，捕快退下後，他笑了笑，「今日要務繁多，不能和小友深聊。他日來陽城，本官定當好生招待。」說著看向蘇譽，「師爺，記下了麼？」

「是。」蘇譽作揖，而陳昀已然走遠。

得，這下又剩他倆單獨呆著了。白曲不自覺的搓了搓渾身的雞皮疙瘩。蘇譽抬眸，嘴角微抿，臉色有些不自在。他一步步走向白曲，腳步聲沉穩而深沉。

果然是要興師問罪！白曲向後退了退，這才發現自己抵在柱子上已然退無可退。

「蘇……蘇先生！昨晚……」明明他才是被人摁著強吻的那一個，為什麼他要解釋啊！

蘇譽眸色黑漆似玉，眼裡的目光具是凌厲。白曲咽了咽口水，看著蘇譽抬手，可是那一抬手卻什麼也沒發生。

低頭一看卻看到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丫頭拽了拽蘇譽的衣角，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蘇譽，而後又看了看白曲。

「師傅，我們什麼時候回陽城啊？」小丫頭頭上用青緞帶扎著兩個小髻子，一雙靈動的眼睛裡幹凈似一攤泉水，嘴角漾著一抹笑，臉上隨之多了兩個小梨渦。

白曲莫名覺得這孩子親切，沒忍住蹲下身瞅著這個孩子。

蘇譽對孩子倒是耐心，也蹲下身用手替小丫頭把歪了的髮帶取下來細細的綁好。邊綁邊道，「差不多明後天就能回去。」

「真的嗎？」小丫頭一臉開心，小嘴忽然又高高的撅起，「那下回出任務，師傅你可不許再瞞著芊芊跑了哦。要帶上芊芊一起，知道嗎？還有那個臭小八，師傅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他總說芊芊不乖，師傅才不帶芊芊來的。」

「好。」蘇譽應著，發現身邊的白曲看著小丫頭眼裡滿是笑意，也不自覺彎了彎嘴角。

白曲看著小丫頭嘰嘰喳喳的樣子，只覺得這孩子頗有當年自己的風範。心裡很想逗逗她，於是伸手握住了丫頭的手，笑道，「姑娘，敢問芳名？」

「唔……」小丫頭被白曲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收了收手，一臉為難的看著蘇譽。卻看自家師傅頷首，她這才大著膽子說，「我叫芊芊。」

芊芊。

蚤是傷春夢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

意為鬱郁蔥蔥的芳草，春風又盛的生命。

是個好名字。

「好名字。」白曲由衷的讚美道。

小丫頭一臉自豪，「那是自然，這名字是師傅取的。」說著摟著師傅的脖子，卻看師傅眉心皺了皺，大手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丫頭的頭。丫頭這才乖乖作罷，一臉得逞的壞笑。

「去找小八玩，師傅有事。」蘇譽說著站起身，丫頭給蘇譽做了個手勢，吐著舌頭跑開了。

「小姑娘很可愛。」白曲笑了笑，起初以為這孩子是蘇譽的孩子，可是丫頭開口閉口叫的是師傅，這就有些奇怪了。白曲開始好奇蘇譽這八年都幹了什麼。

門外的陸璐和劉三湘在一個個探查屍體上的傷痕，而那丫頭也在纏著程八玩。

這八年自己不在的日子，蘇譽似乎一點都不寂寞呢。

白曲笑了笑，已然不在意當晚的事情。而且兩人幹巴巴的站著，蘇譽也絲毫沒提到昨晚的尷尬。正抬腿要去處理另一檔事情，卻看男人直直的看著自己。

「芊芊這名字……」他開口，像是再確認著什麼，「你當真不知是誰取的嗎？」

心口莫名的疼痛讓白曲的笑容逐漸僵硬。

「未婚先孕啊丫頭，你搞什麼？你和段城那痴子到底背著我幹了什麼？」

竹屋裡，白曲看著女子大著肚子坐在榻上，一襲紅衣寬大但依舊蓋不住女子因孕而臃腫的身體。

「不就是懷了段公子得孩子麼？怎麼了？」女子撅著嘴一臉無謂。白曲扶額，拿胳膊肘撞了撞蘇譽，被氣的聲音都顫抖了，「你看看……這讓我怎麼和孟伯母交代，還有……孟姬，你太傻了，你說你腦子……神劍山莊那些長老怎麼可能同意你嫁進去，段城怎麼可能會娶你？你傻嗎？」

神劍山莊是出了名的大門派，而劍神段城亦是這門派的門面。堂堂劍神娶了一妓子做妻子，這要是傳了出去，便是天下最大的笑柄。更何況，這妓子還和自己有關係。

「我知道，可是，白曲……段公子他答應過的事情都會算數的。」孟姬笑得一臉甜蜜，手撫上隆起的小腹，淡淡著，「給他取個名字吧，孩子他舅舅。」

「嘁，真拿你沒辦法。」白曲擺手，嘴裡雖然還是罵罵咧咧的，但是心裡還是在盤算著孩子的名字。左右思來想去還是想不到好的，看了一旁悶聲不語的蘇譽，「三爺，要不你取一個？你名門大戶出身，讀的書自然比我們多些。」

蘇譽搖了搖頭，「不知男女，不好定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的白曲和孟姬雙雙笑倒。可蘇譽卻沒生氣，反而認真思索了一番，「若為男身，便叫奉天吧。奉天而生，不為任何人的束縛。」

那是段城的願望，不為任何人而生，只奉天，只為己。

「那，要是個小丫頭。就叫芊芊，蚤是傷春夢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怎麼樣？」白曲說著看著竹屋外芳草依依，堅韌不拔，覺得很滿意，「丫頭的話，就是要活的頑強，和你媽還有你舅一樣。」

……

原來，是他取的。倒是忘記了，白曲苦笑了一陣，伸了伸懶腰，背對著蘇譽一步步走出門外，「關他芳草依依為誰生，不過春風拂綠草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