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西北客】

東吳鎮，是齊國的一個邊陲小鎮，雖然只在邊疆，又靠著天險，所謂靠山吃山，雖然不大，鎮中之人的日子倒都是過得紅火。

今日，本就熱鬧的集市上，因為一個人的出現，更加顯得熱鬧了。

那人看著倒不像是個熱鬧的人，黑髮被一條白絲綢帶整整齊齊的束在頭上，只餘下一些碎發在額前，隨風吹著，那也是條理而齊整的。著一襲白衣，背一個書笈，即使在鬧市中，人來人往間，都散發著從容淡泊的氣魄。

未識其人，便教人先仰慕三分。

「這可是傳言的那位大人？」

一些人自以為悄聲的對著旁人私語，語氣充斥著激動與不敢確定。

若是真的，那今日便是他這輩子的談資，無論何時，總要炫耀一番的。

而被問到的人的反應也都各不相同。有人因避諱擺了擺手，不言語；有的人臉上帶著疑惑，也不敢說出確定的話……自然，這個世界上無論何時何地總有這樣一種人。

「你看看人這氣度，定然錯不了啊！」

即使不知真假，首先誇上一誇，奉承奉承，總錯不了……

所以，他們所說的，到底是誰呢？

相傳，萬年之前出現一位書生，背著書笈，行遍天下。這本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千年間總不斷有見過此人的消息，這便有些駭人了——這極可能是位長生者。

在這片大陸初始起，人人求長生。億萬年來，至人，神人，聖人，不知凡幾，單單這長生者自古傳下來，竟一人也沒有，只剩下一些傳聞神話，以供人澆灌那枯乏的奢望。

終於，一個女子鼓起了勇氣，站在了那書生面前，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何所來？何所往？」

這也是傳言的一部分，因為，那人總會回答……

「吾為東南西北客，哪有來處。」柳十尋將這句話說了萬年，依舊說的溫和，不帶絲毫的厭惡，與不耐煩。

聞言，那女子的臉上蹭的變被一片緋紅覆蓋。

柳十尋繞過擋在身前一動也不動的女子，繼續向前走著。

明明被問了無數次，甚至有些被戲耍的感覺，可他總有些樂此不彼。

因為每次回答時，他都會在自己的心中默默地說出下一句「何為歸處？」。一想到自己所期待的歸處，雖遙遙無所期，亦讓他心中翻起一絲寬慰……也緩解一絲思念之愁。

按著習慣，他尋了一家順眼的菜館，走了進去，尋了個空位，將書笈從背上放下來，店中的夥計便笑容滿面的走了過來。

那夥計吞了吞口水，笑道:「公子，想要吃些什麼？」

柳十尋抬眼看了一下這個人，臉上溫和的微笑又浮了上來。

這一舉動顯然讓周圍的人都輕鬆了不少——顯然這該是位好相與的大人。

隨意點了幾道熟悉的菜後，完全無視周圍偷偷傳來的視線，從容的吃著，又在心中與從前吃過的店家比較，哪個更合那人的口味。

只是可惜，做的最好吃的，在他再次去時，已是物是人非。

有時柳十尋自思念與感嘆中回過神來，也擠出一些時間為這些一直盯著他看的人感到慶幸。

若是從前，手起刀落，一條命也多不出來。

只是現在，他沒空。

突然，外面吵鬧起來，其中聲音最響的便是幾個中年男子的驚恐叫聲。

「怪物！怪物！天涯那裡有怪物！」

忽然想起了什麼，柳十尋伸手拿起書笈，一閃身，風一樣的便消失在原處，只留一屋子的鴉雀無聲。

那幾個中年人都是有經驗的采藥人，這天險處雖然危險，但藥材長的也的確是好，足夠供給鎮中人的生活。

那幾人此時正拉著別人，有聲有色的描述著所看到的怪物，忽然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悄無聲息的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正當他們還在想，自己這小鎮何時有這麼一位容貌驚人的男子時，那人便開了口:「你們所見怪物，是何樣貌？可否帶我去看看？」

那幾人氣笑了，他們可是九死一生逃回來的，這位可好，等著去送點心？

一位在其中算是年長些的人，道:「這位小公子，你可知天涯？那怪物站在之中，幾乎與天涯同高，渾身被不知多粗的鎖鏈纏繞，如此恐怖之物，我勸你還是別去開這眼界了……」

聞聽此言，柳十尋眼中難得的染上了他自己的情緒。

「天涯在何處？快告知於我！」

……

天涯，得名之原因便是其深不知幾何，一說其間雲霧繚繞，宛若仙境，故曰天:一說靠近它，人與人便是天涯海角，永不相見，故曰天涯。

無論是怎麼說，都得以見天涯之險，之深。

而此刻，天涯之外，被一群人黑壓壓地圍著，每個人的臉上都驚恐的望著前方。

那幾個人的描述沒有半分的誇張，那怪物巨大的頭被半腐爛的白紗包著，身上纏著玄鐵鏈，身處天涯之中，伴著驚雷般的轟隆聲，一步一步緩慢的在其中向前進。若是有人敢站在天涯邊向下看，便能發現這轟隆聲的原因——在他的手上還攥著一把鈍斧，在地上拖著，一路留下深深的溝壑。

柳十尋見此，立刻上前，在那怪物的面前，竟虛空而立。

「戚，千度在哪裡？」

那怪物顯然是不待見柳十尋的，瞪著一雙巨眼，顯得怒氣衝天。停了許久，他完全將柳十尋無視，再次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