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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攀

    女主:沈一鹭 男主:贺子君 “吓死我了,子君,我再也不要你生了!” 沈一鹭死死攥着贺子君的手,嘴里反反复复唠叨的都是这一句,贺子君一开始还颇为感动,等他过了那个劲,好容易攒足了劲问她孩子呢,她却一问三不知,除了那一句不要他生了的话,再说不出其他! 这么没用的妻主,要她有什么用?! 然后在场诸位,便听见有史以来最震撼的一句“闭嘴”,不过话是这么说,沈一鹭对贺子君冒死诞下的这个孩子还是万分宠爱的。 后来又有人传,沈知府家的大公子的闺名,唤之曰:沈慕鹤,此名寓意为何一听便明! #女尊男生子一对一

    第一部分

    小說: 高攀 作者:也在东南 字數:9367 更新時間:2019-09-21 19:50:01

    01

    沈一鹭从青州出发,走了近三个月才到了渝州地界,这处不比青州清闲自在,到处是纸醉金迷奢靡气息,她仰头望着贺家紧闭的朱红大门,定了定神。

    “咔咔咔——”镀金的兽首门环被扣响了。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里头出来一个身着藏青色杂役服饰的青年女子,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门前杵着的沈一鹭。

    “你干什么的?贺家的门也是你想敲就敲的?!”

    沈一鹭虽不怎地爱读那圣贤书,但被老娘逼着,也实实在在地读了十来年,骤然让人这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问上一通,心里极不舒坦。

    可想想老娘临终前的嘱托,她还是压着脾气把来意说明了,“我是青州沈家的后人,才此求娶你家少爷,烦请通报一声!”

    这一句话让贺家登时炸开了锅,这渝州城里的贺家少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做生意的手段那是一等一的强悍,可他重残的身体才是真正让他“扬名”的大事,今儿却来个人,自称是来求娶这贺家大少的,岂不奇也怪哉?!

    有明眼人自诩聪明道,这来求亲的女子若不是贪慕贺家的万贯家财,便是个瞎了眼的傻子,不然讨个不能人道的瘫子回家干什么,把他当祖宗供起来吗?!

    不过这些,当时的沈一鹭都不清楚。

    当日她被人迎进贺府后不久,就让人安排去了客房,而在客房等了半天也没见个来端茶送水的人来,更别提有主事的亲自接见了,不过沈一鹭对此倒不介意,没人伺候反倒能落个清静。

    她简单梳洗后便拆了包袱,里头除了三两本书卷,便是一根已初具雏形的乌木簪,和一大包丁零晃的刀具,她匆匆扫过一眼,难得没把刀具拿到手上,而是把这几个大件暂时挪去一旁,独独从中扒拉出一方手绢来,上头绣了缠枝并蒂莲,看得出绣功不俗,她抖开手绢里头是枚弯月状的玉佩。

    她捡起玉佩,拇指轻轻地摩挲两下,才又收进了手绢中。

    02

    这已经是她住进贺家的第五天了,每日除开定时定量的三餐供应,连个能说话的下人都没有,这要换作世间任一女子,早就坐不住了,铁定要把这贺家上下闹得鸡飞狗跳的一团糟。

    难得的是沈一鹭多少年磨下的好性子,倒是稳的很,不过她也不是没脾气的,她一早就下过决心了,老娘临死都不忘叫她来求这个亲,她作为女儿,再不孝也不能让她死不瞑目,但她让人这么戏弄般地晾着,实在算不得脸上有光,她再等两天,两天一过,这娇滴滴的贺家大少爷谁愿娶谁娶去,这荒唐的指腹为婚她不伺候了!

    用完饭,沈一鹭把这几天处理得差不多的发簪又仔细加工了一遍,簪尾的桃花栩栩如生,细芯根根分明,花瓣片片娇美,生动逼近得就好像凑近了轻嗅一下,便能闻见桃花馥郁的香气。

    可沈一鹭依然不满意,她心绪难平,便丢开这零碎的物件儿,推门走出了这在贺宅中偏安一隅的小屋。

    因为沈一鹭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不妥,门口连看管她的人都没一个,她轻轻松松地沿着小路走到了后宅。

    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围着什么争吵着,沈一鹭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但匆匆一瞥她就走不动了,那把椅子是上好的盘龙木打出来的,平日里三寸来长的便要上百两黄金,真就是价比千金的罕见物件儿。

    “怎么了?”沈一鹭凑过去问。

    闻言,蹲在地上的青年女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斥道:“什么怎么了?!这轮椅等下公子要用,偏偏这天杀的徐匠头今儿请了假,这可怎么办?!”

    沈一鹭眉头挑了挑,不会这么巧吧,这帮人提到公子不会就是她要求娶的那个人,她忽然扯了扯嘴角,也算缘分了。

    “木匠活是吧,我会点儿。”

    03

    虽然没病没痛时,贺子君身上也没舒坦到哪儿去,但他昨日受了寒,身上就更不爽利了,他一早上都没能下地,但他下午还有要事与人商议,眼见日头已高,他身上再不舒坦也得起了。

    廷玉掀开被子,小心地把人抱起,贺子君阖着眸,一副不愿多见的模样,廷玉自小跟在他身边,见他如此心中微微一叹,他家公子实在活得辛苦,拖着这么个身子还要去撑这偌大家业,要是有个人能替公子分担一下就好了。

    廷玉想了许多,但手上动作却也未停。

    贺子君其实远比渝州城里以为的还要残废,他两腿自胯下便没了,只余两个肉桩子似的残肢,廷玉褪下他口袋一般的亵裤,里头还包着厚厚一层棉垫,然只稍稍掀起一角空气里便弥漫开一股尿骚味,贺子君的下颏猛地收紧。

    廷玉瞥了眼棉垫上延展开的骚黄尿渍,心里有些着急,“公子你今儿说什么也得多喝水,再这么下去你迟早要病倒的!”

    “我知道了,你动作快点!”

    贺子君清楚自己这破败身子,丑陋、肮脏,偏偏这样了,还要人仔细对待,稍有风吹草动它便闹腾不休……廷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又是一叹,他是下人,和主子再亲也不能僭越了去,方才那声劝已是极致了,而依他对他的了解,他今日出门与人相商,为免出丑,肯定是滴水不肯沾的,唉!

    廷玉取了尿壶来,把他胯间那软耷耷,还渗着焦黄尿液的小东西塞了进去,可真到便解的时候,贺子君又做不得主了,他闭目酝酿了许久,仍然未曾逼出一滴来,廷玉其实早料到了,但他不想让公子让那罪,可眼下再不排空积尿,怕是来不久了。

    果然,贺子君粗喘了一口气,脸上是方才用力挣出的红晕,他声音低低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廷玉你动手吧,快些!”

    廷玉轻声应了,他右手在他所余不多的大腿根上摩挲着,左手则娴熟地在他小腹上打着圈,平日这般诱导偶能凑效,今日却是不成了,廷玉望着他圆滚滚的小腹,迟疑着不敢下重手。

    贺子君等得急了,他不耐烦地睁了眼,抬手胡乱地压上自己的小腹,廷玉惊呼一声想来阻止他,却是迟了一步,贺子君水府陡然受力,根本吃不消,他浑身猛地一抖,瞬间面如金纸,一丝痛吟从他唇间逸出。

    但贺子君方才那一下也是极有效的,没多久尿壶里便传来徐徐水声,但过了刚开始的势头便又变得淅淅沥沥的了,廷玉小心地揉着他的小腹,力图将水府中积液尽数排出。

    良久这便解之事才算彻底结束,而这已经过去两柱香的时间了,廷玉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04

    贺子君的确麻烦,但全部收拾妥当后,端看面容渝州城里排得上号的美人在他跟前都逊色了几分,远山桃花眼,肤白芙蓉面,更兼他多年从商,周身气度与一般深闺男子极不相类,是少见的凌利逼人,便是寻常女子也不敢掠其锋芒!

    沈一鹭推着轮椅进门时,他正靠在案头点着唇脂。

    “用这俗物,岂不折损了公子的姿容!”

    贺子君闻言一惊,他抬眼朝发声处望去,贺子君是生意人,见过的人他都有印象,但他确信这女人他从没见过,他轻轻放下唇脂,声音淡淡的,却是不怒而威,“你是什么人?!”

    沈一鹭不以为忤,反是退开一步后,朝贺子君大大方方地一俯身,声音不卑不亢道:“在下青州沈一鹭,与贺公子有门指腹为婚的亲事,三月前奉家母之命来此向贺公子求亲,今天既然得幸见上了,你要不要和我谈谈?”

    此言一出,廷玉收拾妆奁的动作顿时停了,他猛地转过身去,在他二人身上扫了无处个来回,廷玉喜笑言开,他刚才还说公子要是有个妻主依靠有多好,现在便凭空出现个女人,看看样貌竟也不差,他登登登跑到贺子君跟前,喃喃叫了他一声“少爷”。

    贺子君见他如此,多少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可正因如此他才更不痛快,他“啪”一声合上唇脂盒,仰头望向不远处的女人,“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谈这些,再者说,我请你进贺家好吃好喝地住了五天,你还不清楚我什么意思吗,实相点就快滚!”

    廷玉有些着急,他悄悄拉了拉贺子君的衣袖,却得来警告性的一瞪,他缩缩脖子再不敢动了,好吧,公子虽然心地好,但脾气大着呢!

    贺子君这般口出恶言,沈一鹭便是菩萨也给气火了,她冷笑一声,“蛇蝎美人心也不过如此,但求亲一事我是认真的,你再考虑一下!”

    说着她从怀里掏了个手绢出来,从里头抽出枚弯月玉佩晃了晃,贺子君见了眼熟,却怎么也忆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的。

    “怎么?痴心以为,一枚玉佩就能娶到夫郎,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好事呢?”

    沈一鹭有些奇怪,但也没深想,只把玉佩的来历作了简单解释,“你我指腹为婚的凭证,你应当也有一枚,两者合而为一,方才完整!”

    直到这时,贺子君方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这弯月玉佩,是那该死的贺一泓,看来这沈一鹭是认错人了!

    05

    沈一鹭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留下来了。

    她还住在那个小客房,但这次却多了个小厮在一旁伺候着,不过她嫌烦,有时候就赶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出去玩,自己拿着刻刀练习刀工,偶尔,贺子君身边跟着的廷玉会来找她,也不做什么就在她耳边叨叨他家公子怎么怎么好。

    这天,沈一鹭正烦着怎么在承重柱上镂花,廷玉又跑来了,但她这会儿可没功夫搭理他,“我现在忙着呢,你有什么关于你家公子的事,等我有空再听吧!”

    廷玉捏着自己的掌心,站在门口半晌才鼓足勇气,他提了襦裙矮身蹲到沈一鹭跟前,“沈小姐,你晓得我家公子,嗯…我家公子……”

    他酝酿了半天,还是没能把话顺当地说完。

    沈一鹭让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弄得有些意外,因为廷玉每每说起贺子君都是一副骄傲又仰慕的样子,何曾有过这般不干脆,“你家公子怎么了?”

    廷玉一咬牙还是说了,“我家公子身子不好!”

    沈一鹭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她笑着道:“哪里就只是身子不好了,他怕是连路都不能走吧!”

    贺子君不能走路,她一早就猜到了,当日她替他调那把轮椅时就琢磨过味儿来了,正常人哪里要坐那样古里古怪的椅子,怕是不良于行,借此代步的!

    廷玉一惊,一张小脸比雪还白,他恨声喝道:“谁在你跟前乱嚼的舌根,我让人打死他!”

    沈一鹭和他处了几回,知道他是个纯良天真的性子,这般厉声怒喝看来是真的很维护贺子君,她笑着安抚他,“你要打死谁啊,家生奴才死了也是要报到官府的,廷玉你这小命还想不想要了?而且你家公子腿有问题,明眼人一看便明,有什么好瞒的?”

    廷玉顿时慌了神,他作势便要跪,却让沈一鹭一手提了起来,于是他更急了,他红着一双眼急切道:“沈小姐你不要误会,我没想瞒你,我之前说的也都是真的,少爷他真的很好,真的!”

    沈一鹭真是怕了他,她连声应了,“是是是,你家少爷是个天大的善人,造桥修路,赈济贫苦,只要是好事他都抢着做,心地好着呢!”

    廷玉抽噎了一下,才小声道:“也没有这么夸张啦,反正少爷很好就是了!”良久,他才迟疑着望向她,“那沈小姐你去劝劝少爷吧,他那样我怕他憋坏了!”

    06

    沈一鹭到时,小院里就剩只醉猫了。

    贺子君坐在轮椅上,因为腰上绑着束带,即便醉了也还是被迫端坐在轮椅上,他双颊绯红如云霞,眸光潋滟似秋水,与那日见到的气势凛然又不同,这会他身上是一种综合了可怜与娇弱的柔美。

    沈一鹭走过去,端起琉璃酒盏晃了晃,里头稀里哗啦响了一阵,看来喝的不多,正巧他右手抓着的小杯里还剩下一口,她拿来仰头喝了,入口不但不辣还有一点桂花的清香,这么个甜酒也能醉人?

    沈一鹭叹道:“没点酒量,还学人借酒浇愁!”

    贺子君睁着迷离醉眼,认出面前之人是沈一鹭,他弯唇一笑,接着手指着她,张口便是一句,“呆子!”

    其实贺子君也没叫错,把自己指腹为婚的对象都能认错,不是呆子是什么?!

    沈一鹭心觉好玩,拉下他的手握在手里,软软滑滑的倒和他的人不一样,她心情颇好地逗他,“我是呆子,那你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抓着自己的腿,笑道:“我啊,你们不都在背后说我是没人要的残废吗,那我就是残废好了!”

    沈一鹭望着他的笑脸,心不可自抑地抽了一下,她抬手摸了下他的发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笑?难过就哭出来,没人会笑话你的!”

    贺子君让她的话蛊惑了,一双弯月似的笑眼没了,他抓着自己腿的手用力到发白,“我也不想这样的,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难道会开心吗?呜呜…他们凭什么笑话我,凭什么骂我是残废!”

    沈一鹭没说话劝他,反是拆了他腰间绑着的束带,将人揽到怀里,触手是一段硌手的坚硬,她皱了皱眉,心中又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好了,别哭了。廷玉说你爱吃糖葫芦,你乖乖睡睿一觉,醒了就有糖葫芦吃了,乖!”沈一鹭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眼见贺子君脸上犹带泪痕,但情绪却神奇地平复下来了。

    廷玉远远见了这一幕,更是觉得沈一鹭是他家公子的良人,他心里的小算盘又啪啪啪地打响了。

    沈一鹭把人一路抱到里屋,起身欲走时,发现贺子君方才坐过的地方洇着一滩水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倒也未曾嫌弃,反是对后面跟来的廷玉叮嘱了一句,“把他身上的东西拆了吧,他这么睡不好的!”

    廷玉一惊,再想去问沈一鹭时,她已经走出小院了。

    07

    贺子君是傍晚时分醒的,醒时周围没有一个人,他揉着刺痛的额角,仰躺着发了好一会儿呆,他没醉糊涂,这么久的功夫足够他把那段“交心”的细节回想八百遍了!啊!他好像和她说了不该说的话了,怎么办呐?!

    贺子君快疯了,他是讨厌贺一泓,顺带也想把他这未来妻主欺负一遍,但他没想过把自己搭进去啊……想来想去,他才把念头转到廷玉身上,下午这事少不得有他参与,回头他再收拾他!

    正在这时,寝室的门响了,接着便是廷玉极富特色的亮嗓门,“沈小姐,少爷刚才还睡着呢,你等会儿,我去进去看看他醒了没!”然后就是一阵小跑,听得出廷玉很急切。

    帷幔掀开的刹那,贺子君就眼急手快地捂住他的嘴,“闭嘴!你马上出去告诉她,就说我还没醒呢,快去!其他的事儿我一会儿再和你算帐!”

    廷玉委屈死了,好不容易扒下他家少爷的手,便涨着张小红脸急忙问道:“少爷你明明醒了呀,为什么要说你还没醒啊?而且,沈小姐特地买了糖葫芦来呢,你不是最喜欢吃的吗?!”

    贺子君要让他气死了,他拖着自己半瘫身体直起身,低声喝道:“我缺那点糖葫芦吗,你让她拿走,我不要!”

    廷玉没办法,只能照办,贺子君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发现廷玉没再擅作主张才算松了一口气,然一口气还没喘匀,帷幔又是一动,他急忙闭上眼,空气中是淡淡的木屑气,让人闻过一次便不会再忘!

    他闭着眼,心里把廷玉又拉出来训了一遍。

    可训着训着他就走了神,额上让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指拂过,他不由颤了一下,他差点就装不下去了,接着枕边就是油纸包的哗啦声,空气里顿时弥漫开糖葫芦的酸甜劲儿了!

    “睡多了不好,晚上该失眠了,我先走了。”

    那声音含笑,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当那淡淡的木屑香气彻底消散时,贺子君才缓缓睁开眼,他捂着扑通乱跳的心口问自己,喜欢上一个人要怎么办?

    08

    第二天一整天,沈一鹭都在忙,一直到日头西沉的当口,廷玉一路小跑地冲了进来,抓着她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

    廷玉急得快哭了,“沈小姐,今天公子要和人去风月楼谈事情,他说什么都不肯带我去,求你陪他去吧!”

    风月楼,听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什么地界了,贺子君他一个未出阁的年轻男子居然要孤身前往,而看他不肯带廷玉去的意思,分明是清楚那地儿是个什么去处,当下沈一鹭心里就泛起了不痛快!

    “你家公子还真是胆大妄为!”说罢,丢下手上忙到一半的东西就出门去了。

    廷玉远远看着沈一鹭的背影,抬手抹掉自己硬挤出来的几滴泪,少爷,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贺子君从出门起,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今晚他出门会面不过是联络感情,没什么重要事,他打算露个脸就回来,不想酒还没过三巡,菜还没过五味,有个最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打帘进来了。

    “沈一鹭?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见沈一鹭没吭声,心里便开始瞎琢磨了,这么个烟花之地,除了寻花问柳也别无二意了,想通这一点,贺子君当下气得肝痛,真真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沈一鹭却比他更火大,这偌大一个包间,让他们这群人弄得乌烟瘴气,那三三两两围着那些个女人转的貌美男子便也罢了,这侧坐在他边上的浮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她黑着一张脸,冲那布菜的女人道:“出去!”

    谁知那女人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竟端了个小瓷碗,舀了一勺子豆腐羹喂到贺子君嘴边,“贺公子尝尝吧,这是奴特地去厨房调的羹,您喝了是再好不过了!”

    沈一鹭不想跟她计较,可眼瞅着贺子君就要张口,她实在忍不住了,“你一个女人做这伺候人的事,还长脸了,给我滚出去!”

    那女人妖妖娆娆的,脾气倒还不错,让沈一鹭这么当头喝问也还不恼,脸上照例挂着笑,她转头上下打量着沈一鹭,然后搁下手上的瓷碗笑道:“姐姐这是何意,为喜欢的人洗手做羹汤怎么就丢人了,您看您这么大剌剌地闯进来,扫了大伙儿的兴致,是何必呢?”

    沈一鹭不和她胡搅蛮缠,径自走到贺子君跟前站定,垂眼看着他道:“跟我回去!”

    在场诸位都是聪明人,听这说话的口气就猜出这一身灰扑扑打扮的女人来头不小,难不成这就是渝州城里盛传的求亲女子,当下众人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都安心看这贺少爷怎么回答。

    贺子君自然觉察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一向讨厌别人这么看着他,或探究,或可怜,所以他对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便没了好脸色,“你是我的谁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沈一鹭冷笑一声,三两下拆了他的束带就把人抱起,临了还对在场诸位道:“内子身体不适,我先带他回去!”

    09

    “你刚才叫我什么?!”贺子君惊问。

    沈一鹭生着气呢,根本不想搭理他,不过出了厢房的门她就觉得怀里挣扎的动静小了,她心情这才稍稍好转,“我们不是婚约在身吗,我那么叫你也没错吧!”

    贺子君不晓得怎么回答她,索性成了个闭嘴蚌壳,他靠在她温暖的怀里,两手放在哪儿都不是,只小心地抓着她胸前的丁点衣料。

    沈一鹭不清楚他心里头的小九九,但他这两条腿都是假的,只用系带固定在身上,勉强凑出个完整人形来,却根本受不得力,可沈一鹭手上不敢用力又怕他掉下去,只好冷着脸冲怀里神游的人提醒道:“搂紧我,不然你可要摔了!”

    “嗯?”他不解。

    沈一鹭嫌他呆头呆脑的没灵性,俯声在他额上贴了一下,“手搂上来,我托着你!”

    额上突如其来的温软,让贺子君整个不好了,脸颊上不可自抑地烧了起来,他把手挂上她的后颈后,便匆匆把脸埋下了,万一让她看见不晓得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楼下候的车娘见贺子君是被人抱出来的,先是大惊失色,以为他在上面出了什么变故,再看抱着他的人是沈一鹭就放心了,这是少爷的未来妻主呢!

    沈一鹭把人抱上车,安顿好后才冲车娘低声吩咐道:“我带他回府,你去楼上取轮椅!”

    辘辘车轮声不知响了多久,贺子君倚坐在马车上心情忐忑极了,脑中更是混沌一片,他觉得自己有一万个理由告诉沈一鹭她认错人了,但他又觉得自己心有不甘,他喜欢她,他舍不得她身上淡淡的木屑香气和她温暖坚实的怀抱,终于一声长吁,马车停了,也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挪到窗边,伸长了手臂,可才把帘子挑开一角,门帘就让人掀开了,随之涌进来的还有浓浓的水汽和草木的清香,“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一鹭看着他淡淡道:“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贺子君觉得她在故弄玄虚,她一个初来乍道的青州人士,还能在这渝州的地头上发现什么稀罕地儿,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来扶自己,贺子君冷着脸道:“你扶我下去!”

    沈一鹭倒把这事给忘了,她笑着拍了自己一下,“我的错,不过你也是,坐在车上半天不吭声,我以为你不肯下来呢,张嘴求人这么难么?”

    贺子君觉得她是故意的,专门往他伤口上撒盐,他又恼又怒地喝道:“可不是吗!你今儿把我往这荒郊野岭一丢,过个两天就可以来替我收尸了!”

    沈一鹭消了气倒是很好说话,让他这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一通抢白也不恼,把人轻轻巧巧地背起来,两条木制的假腿在她身侧稀里哗啦的一阵响,贺子君脸色一阵难看,他盯着沈一鹭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叹了一口气,你其实早知道了吧?

    10

    沈一鹭来渝州时,路过这儿,当时她是打着寻找木源的念头绕了这远路,没想到木源没找到反倒发现了这一池子的野莲,与别处的荷花不同,它在夜里也大朵大朵地盛开着。

    因为身体的缘故,贺子君很少有出门的机会,更别提去欣赏这些山山水水了,突然看见这一池子的野莲他不由惊喜地叫出声。

    “好美啊,太美了!”

    月白如练,悄悄地笼在这片红花绿叶上,恍似为其披了一层轻纱,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一阵碧波,莲叶挤挤挨挨地摇摆着,众星拱月般将那黄蕊红瓣的莲花包围着,确实是美极了!

    沈一鹭听他这般连连赞叹,她忍不住轻笑,知道自己这决定没错,“出来四处走走,是不是比你和那群女人喝花酒开心?”

    贺子君趴在她背上,闷闷回了一句,“以前又没人带我出来,我怎么知道外面好不好!”

    沈一鹭让他说得心尖尖一抽,一句承诺脱口而出,“以后我在,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贺子君轻唔一声,却没应声,沈一鹭在这沉默里有些尴尬,她觉得自己这话确实太唐突了,背着人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而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贺子君一早红了脸,那张芙蓉面比之月夜下的红荷也毫不逊色。

    沈一鹭背着他走到池边,清风徐来,夹着水汽的荷香扑面而来,不说沁人心脾,但让人心神为之一畅倒是真的,贺子君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是悠悠扬扬的松快,真想就此酣睡一场。

    背上的人分量很轻,约摸十岁孩童的重量,但因为他腰胯绵软无力,总是往下滑,沈一鹭不得不小心又小心地托着他,她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野莲,淡淡开了口,“我娘前十几前,见天儿地逼我念书习文,我呢,称不得上进,勉强考了个举子,待三年丁忧期满,或可得一小官,你家大业大我不逼着你安于内室,是想继续做生意,还是找个精明能干的替你主事都随你,我情况就是这些,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贺子君呆了一呆,才明了她话中何意,她这是想同他约为婚姻关系呢,可事实上他与她并无任何干系,指腹为婚的对象更是另有其人,他不过是占了贺姓这个光……他轻轻一咬下唇,如果她一直错以为真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占有她了?!贺子君让这大胆的想法骇了一跳,可他心口砰砰的,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良久,他才听见自己说:“那你喜欢我吗?”

    11

    贺子君话音一落就后悔了,他懊恼地狠狠咬了自己一口,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反正他都做好骗她成婚的准备了,可是身下的人久久没有回答,他心里又揪得难受!

    这呆子怎么这样啊,不是都来向他求亲了吗,怎么连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贺子君心口闷闷的,抓在她肩上手不自由地用力。

    沈一鹭让他掐得难受,“还要不要听回答了,把我掐死了,你就哭吧!”

    贺子君一惊,两手下意识松开,这下可好了,贺子君猛地朝后一仰,沈一鹭拦他不及,电光火石间只得变背为捞,抱着人一起摔下去。

    河边碎石嶙峋,沈一鹭既要护着人不受伤,只得自己成为那垫背的,手肘处一片火辣辣的疼,不用说一定蹭破了,贺子君在她怀里徐徐睁了眼,才发觉自己正趴在一片柔软上,他脑子顿时“嗡”了一下,手忙脚乱地要往边上挪,可这会儿手放到哪儿都是,总是会碰到她胸前那物。

    “唉,你别动!”

    沈一鹭发话了,贺子君当然不敢再动,等那阵慌乱过去后他才发现沈一鹭在忍痛,当下他的眼睛就急红了,一叠声地问她,“沈一鹭,你怎么了?!”

    沈一鹭怕他忧心太过,忍痛抱着他坐起了身,“让石头磕了一下,没多大事!”

    她说的风轻云淡,贺子君却未必相信,他自己坐得摇摇晃晃的,却非要查看沈一鹭的伤口,沈一鹭拗不过他,只得脱了外衫,把袖子捋起来,果然一大块皮没了,更有几处让石头扎深了的出血点,贺子君自责不已,催着她赶紧回去找大夫来看。

    “没事的,看着吓人而已,你听我的!”沈一鹭看他吓坏了,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哄着,之前他们虽有肢体接触,但很少是包满情感的,但这一回沈一鹭心头密密扎扎的,全是疼惜。

    “贺子君,你听好了啊!我来渝州其实并非真心来求亲的,不过是了了我娘的遗愿,她老说我这性子是要孤老一辈子的!”说着她笑了一下,一双眼瞳在月色下又黑又亮,她伸手碰了碰贺子君的脸,轻轻擦去他眼角急出的眼泪,“现在我倒是庆幸我是个孝顺女儿,来到这渝州碰见了你。一开始倒没这么喜欢,只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后来天天听廷玉念叨你,心里想这小少爷还挺不错的,要是能娶上倒也不错,现在嘛,这我先不说,我先问你,贺子君,你喜欢我吗?”

    贺子君听她说下这许多,心上热哄哄的一片,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他低头别开脸,轻轻“嗯”了一声。

    有萤火虫从草丛里飞起,一闪一闪地在他们头顶飞了一片,沈一鹭伸手转过他的脸,恰巧有一只飞到了他鼻尖上,沈一鹭忍不住笑,吹着气把那小东西赶走了,然后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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