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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攀

    女主:沈一鷺 男主:賀子君 「嚇死我了,子君,我再也不要你生了!」 沈一鷺死死攥著賀子君的手,嘴裡反反覆復嘮叨的都是這一句,賀子君一開始還頗為感動,等他過了那個勁,好容易攢足了勁問她孩子呢,她卻一問三不知,除了那一句不要他生了的話,再說不出其他! 這麼沒用的妻主,要她有什麼用?! 然後在場諸位,便聽見有史以來最震撼的一句「閉嘴」,不過話是這麼說,沈一鷺對賀子君冒死誕下的這個孩子還是萬分寵愛的。 後來又有人傳,沈知府家的大公子的閨名,喚之曰:沈慕鶴,此名寓意為何一聽便明! #女尊男生子一對一

    第一部分

    小說: 高攀 作者:也在东南 字數:9367 更新時間:2019-09-21 19:50:01

    01

    沈一鷺從青州出發,走了近三個月才到了渝州地界,這處不比青州清閑自在,到處是紙醉金迷奢靡氣息,她仰頭望著賀家緊閉的朱紅大門,定了定神。

    「咔咔咔——」鍍金的獸首門環被扣響了。

    門「吱嘎」一聲被拉開了一條縫,裡頭出來一個身著藏青色雜役服飾的青年女子,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門前杵著的沈一鷺。

    「你幹什麼的?賀家的門也是你想敲就敲的?!」

    沈一鷺雖不怎地愛讀那聖賢書,但被老娘逼著,也實實在在地讀了十來年,驟然讓人這麼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問上一通,心裡極不舒坦。

    可想想老娘臨終前的囑託,她還是壓著脾氣把來意說明了,「我是青州沈家的後人,纔此求娶你家少爺,煩請通報一聲!」

    這一句話讓賀家登時炸開了鍋,這渝州城裡的賀家少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做生意的手段那是一等一的強悍,可他重殘的身體才是真正讓他「揚名」的大事,今兒卻來個人,自稱是來求娶這賀家大少的,豈不奇也怪哉?!

    有明眼人自詡聰明道,這來求親的女子若不是貪慕賀家的萬貫家財,便是個瞎了眼的傻子,不然討個不能人道的癱子回家幹什麼,把他當祖宗供起來嗎?!

    不過這些,當時的沈一鷺都不清楚。

    當日她被人迎進賀府後不久,就讓人安排去了客房,而在客房等了半天也沒見個來端茶送水的人來,更別提有主事的親自接見了,不過沈一鷺對此倒不介意,沒人伺候反倒能落個清靜。

    她簡單梳洗後便拆了包袱,裡頭除了三兩本書卷,便是一根已初具雛形的烏木簪,和一大包丁零晃的刀具,她匆匆掃過一眼,難得沒把刀具拿到手上,而是把這幾個大件暫時挪去一旁,獨獨從中扒拉出一方手絹來,上頭綉了纏枝並蒂蓮,看得出綉功不俗,她抖開手絹裡頭是枚彎月狀的玉佩。

    她撿起玉佩,拇指輕輕地摩挲兩下,才又收進了手絹中。

    02

    這已經是她住進賀家的第五天了,每日除開定時定量的三餐供應,連個能說話的下人都沒有,這要換作世間任一女子,早就坐不住了,鐵定要把這賀家上下鬧得雞飛狗跳的一團糟。

    難得的是沈一鷺多少年磨下的好性子,倒是穩的很,不過她也不是沒脾氣的,她一早就下過決心了,老娘臨死都不忘叫她來求這個親,她作為女兒,再不孝也不能讓她死不瞑目,但她讓人這麼戲弄般地晾著,實在算不得臉上有光,她再等兩天,兩天一過,這嬌滴滴的賀家大少爺誰願娶誰娶去,這荒唐的指腹為婚她不伺候了!

    用完飯,沈一鷺把這幾天處理得差不多的發簪又仔細加工了一遍,簪尾的桃花栩栩如生,細芯根根分明,花瓣片片嬌美,生動逼近得就好像湊近了輕嗅一下,便能聞見桃花馥郁的香氣。

    可沈一鷺依然不滿意,她心緒難平,便丟開這零碎的物件兒,推門走出了這在賀宅中偏安一隅的小屋。

    因為沈一鷺從頭到尾都沒表現出不妥,門口連看管她的人都沒一個,她輕輕鬆鬆地沿著小路走到了後宅。

    不遠處有一群人在圍著什麼爭吵著,沈一鷺不是什麼好奇心重的人,但匆匆一瞥她就走不動了,那把椅子是上好的盤龍木打出來的,平日里三寸來長的便要上百兩黃金,真就是價比千金的罕見物件兒。

    「怎麼了?」沈一鷺湊過去問。

    聞言,蹲在地上的青年女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斥道:「什麼怎麼了?!這輪椅等下公子要用,偏偏這天殺的徐匠頭今兒請了假,這可怎麼辦?!」

    沈一鷺眉頭挑了挑,不會這麼巧吧,這幫人提到公子不會就是她要求娶的那個人,她忽然扯了扯嘴角,也算緣分了。

    「木匠活是吧,我會點兒。」

    03

    雖然沒病沒痛時,賀子君身上也沒舒坦到哪兒去,但他昨日受了寒,身上就更不爽利了,他一早上都沒能下地,但他下午還有要事與人商議,眼見日頭已高,他身上再不舒坦也得起了。

    廷玉掀開被子,小心地把人抱起,賀子君闔著眸,一副不願多見的模樣,廷玉自小跟在他身邊,見他如此心中微微一嘆,他家公子實在活得辛苦,拖著這麼個身子還要去撐這偌大家業,要是有個人能替公子分擔一下就好了。

    廷玉想了許多,但手上動作卻也未停。

    賀子君其實遠比渝州城裡以為的還要殘障,他兩腿自胯下便沒了,只余兩個肉樁子似的殘肢,廷玉褪下他口袋一般的褻褲,裡頭還包著厚厚一層棉墊,然只稍稍掀起一角空氣里便瀰漫開一股尿騷味,賀子君的下頦猛地收緊。

    廷玉瞥了眼棉墊上延展開的騷黃尿漬,心裡有些著急,「公子你今兒說什麼也得多喝水,再這麼下去你遲早要病倒的!」

    「我知道了,你動作快點!」

    賀子君清楚自己這破敗身子,醜陋、骯髒,偏偏這樣了,還要人仔細對待,稍有風吹草動它便鬧騰不休……廷玉抬頭看了他一眼,心裡又是一嘆,他是下人,和主子再親也不能僭越了去,方才那聲勸已是極致了,而依他對他的了解,他今日出門與人相商,為免出醜,肯定是滴水不肯沾的,唉!

    廷玉取了尿壺來,把他胯間那軟耷耷,還滲著焦黃尿液的小東西塞了進去,可真到便解的時候,賀子君又做不得主了,他閉目醞釀了許久,仍然未曾逼出一滴來,廷玉其實早料到了,但他不想讓公子讓那罪,可眼下再不排空積尿,怕是來不久了。

    果然,賀子君粗喘了一口氣,臉上是方才用力掙出的紅暈,他聲音低低的,聽不出多少情緒,「廷玉你動手吧,快些!」

    廷玉輕聲應了,他右手在他所余不多的大腿根上摩挲著,左手則嫻熟地在他小腹上打著圈,平日這般誘導偶能湊效,今日卻是不成了,廷玉望著他圓滾滾的小腹,遲疑著不敢下重手。

    賀子君等得急了,他不耐煩地睜了眼,抬手胡亂地壓上自己的小腹,廷玉驚呼一聲想來阻止他,卻是遲了一步,賀子君水府陡然受力,根本吃不消,他渾身猛地一抖,瞬間面如金紙,一絲痛吟從他唇間逸出。

    但賀子君方才那一下也是極有效的,沒多久尿壺裡便傳來徐徐水聲,但過了剛開始的勢頭便又變得淅淅瀝瀝的了,廷玉小心地揉著他的小腹,力圖將水府中積液盡數排出。

    良久這便解之事才算徹底結束,而這已經過去兩柱香的時間了,廷玉不由長長舒了口氣。

    04

    賀子君的確麻煩,但全部收拾妥當後,端看面容渝州城裡排得上號的美人在他跟前都遜色了幾分,遠山桃花眼,膚白芙蓉面,更兼他多年從商,周身氣度與一般深閨男子極不相類,是少見的凌利逼人,便是尋常女子也不敢掠其鋒芒!

    沈一鷺推著輪椅進門時,他正靠在案頭點著唇脂。

    「用這俗物,豈不折損了公子的姿容!」

    賀子君聞言一驚,他抬眼朝發聲處望去,賀子君是生意人,見過的人他都有印象,但他確信這女人他從沒見過,他輕輕放下唇脂,聲音淡淡的,卻是不怒而威,「你是什麼人?!」

    沈一鷺不以為忤,反是退開一步後,朝賀子君大大方方地一俯身,聲音不卑不亢道:「在下青州沈一鷺,與賀公子有門指腹為婚的親事,三月前奉家母之命來此向賀公子求親,今天既然得幸見上了,你要不要和我談談?」

    此言一出,廷玉收拾妝奩的動作頓時停了,他猛地轉過身去,在他二人身上掃了無處個來回,廷玉喜笑言開,他剛才還說公子要是有個妻主依靠有多好,現在便憑空出現個女人,看看樣貌竟也不差,他登登登跑到賀子君跟前,喃喃叫了他一聲「少爺」。

    賀子君見他如此,多少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可正因如此他才更不痛快,他「啪」一聲合上唇脂盒,仰頭望向不遠處的女人,「我沒那麼多時間和你談這些,再者說,我請你進賀家好吃好喝地住了五天,你還不清楚我什麼意思嗎,實相點就快滾!」

    廷玉有些著急,他悄悄拉了拉賀子君的衣袖,卻得來警告性的一瞪,他縮縮脖子再不敢動了,好吧,公子雖然心地好,但脾氣大著呢!

    賀子君這般口出惡言,沈一鷺便是菩薩也給氣火了,她冷笑一聲,「蛇蠍美人心也不過如此,但求親一事我是認真的,你再考慮一下!」

    說著她從懷裡掏了個手絹出來,從裡頭抽出枚彎月玉佩晃了晃,賀子君見了眼熟,卻怎麼也憶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兒見過的。

    「怎麼?痴心以為,一枚玉佩就能娶到夫郎,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等好事呢?」

    沈一鷺有些奇怪,但也沒深想,只把玉佩的來歷作了簡單解釋,「你我指腹為婚的憑證,你應當也有一枚,兩者合而為一,方才完整!」

    直到這時,賀子君方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哪兒見過這彎月玉佩,是那該死的賀一泓,看來這沈一鷺是認錯人了!

    05

    沈一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留下來了。

    她還住在那個小客房,但這次卻多了個小廝在一旁伺候著,不過她嫌煩,有時候就趕這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出去玩,自己拿著刻刀練習刀工,偶爾,賀子君身邊跟著的廷玉會來找她,也不做什麼就在她耳邊叨叨他家公子怎麼怎麼好。

    這天,沈一鷺正煩著怎麼在承重柱上鏤花,廷玉又跑來了,但她這會兒可沒功夫搭理他,「我現在忙著呢,你有什麼關於你家公子的事,等我有空再聽吧!」

    廷玉捏著自己的掌心,站在門口半晌才鼓足勇氣,他提了襦裙矮身蹲到沈一鷺跟前,「沈小姐,你曉得我家公子,嗯…我家公子……」

    他醞釀了半天,還是沒能把話順當地說完。

    沈一鷺讓他這吞吞吐吐的樣子弄得有些意外,因為廷玉每每說起賀子君都是一副驕傲又仰慕的樣子,何曾有過這般不幹脆,「你家公子怎麼了?」

    廷玉一咬牙還是說了,「我家公子身子不好!」

    沈一鷺還當是什麼事,原來是這,她笑著道:「哪裡就只是身子不好了,他怕是連路都不能走吧!」

    賀子君不能走路,她一早就猜到了,當日她替他調那把輪椅時就琢磨過味兒來了,正常人哪裡要坐那樣古里古怪的椅子,怕是不良於行,藉此代步的!

    廷玉一驚,一張小臉比雪還白,他恨聲喝道:「誰在你跟前亂嚼的舌根,我讓人打死他!」

    沈一鷺和他處了幾回,知道他是個純良天真的性子,這般厲聲怒喝看來是真的很維護賀子君,她笑著安撫他,「你要打死誰啊,家生奴才死了也是要報到官府的,廷玉你這小命還想不想要了?而且你家公子腿有問題,明眼人一看便明,有什麼好瞞的?」

    廷玉頓時慌了神,他作勢便要跪,卻讓沈一鷺一手提了起來,於是他更急了,他紅著一雙眼急切道:「沈小姐你不要誤會,我沒想瞞你,我之前說的也都是真的,少爺他真的很好,真的!」

    沈一鷺真是怕了他,她連聲應了,「是是是,你家少爺是個天大的善人,造橋修路,賑濟貧苦,只要是好事他都搶著做,心地好著呢!」

    廷玉抽噎了一下,才小聲道:「也沒有這麼誇張啦,反正少爺很好就是了!」良久,他才遲疑著望向她,「那沈小姐你去勸勸少爺吧,他那樣我怕他憋壞了!」

    06

    沈一鷺到時,小院里就剩只醉貓了。

    賀子君坐在輪椅上,因為腰上綁著束帶,即便醉了也還是被迫端坐在輪椅上,他雙頰緋紅如雲霞,眸光瀲灧似秋水,與那日見到的氣勢凜然又不同,這會他身上是一種綜合了可憐與嬌弱的柔美。

    沈一鷺走過去,端起琉璃酒盞晃了晃,裡頭稀里嘩啦響了一陣,看來喝的不多,正巧他右手抓著的小杯里還剩下一口,她拿來仰頭喝了,入口不但不辣還有一點桂花的清香,這麼個甜酒也能醉人?

    沈一鷺嘆道:「沒點酒量,還學人借酒澆愁!」

    賀子君睜著迷離醉眼,認出面前之人是沈一鷺,他彎唇一笑,接著手指著她,張口便是一句,「獃子!」

    其實賀子君也沒叫錯,把自己指腹為婚的對象都能認錯,不是獃子是什麼?!

    沈一鷺心覺好玩,拉下他的手握在手裡,軟軟滑滑的倒和他的人不一樣,她心情頗好地逗他,「我是獃子,那你是什麼?」

    他愣了一下,然後低頭抓著自己的腿,笑道:「我啊,你們不都在背後說我是沒人要的殘障嗎,那我就是殘障好了!」

    沈一鷺望著他的笑臉,心不可自抑地抽了一下,她抬手摸了下他的發頂,「不高興,為什麼還要笑?難過就哭出來,沒人會笑話你的!」

    賀子君讓她的話蠱惑了,一雙彎月似的笑眼沒了,他抓著自己腿的手用力到發白,「我也不想這樣的,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我難道會開心嗎?嗚嗚…他們憑什麼笑話我,憑什麼罵我是殘障!」

    沈一鷺沒說話勸他,反是拆了他腰間綁著的束帶,將人攬到懷裡,觸手是一段硌手的堅硬,她皺了皺眉,心中又有了一個驚人的猜測。

    「好了,別哭了。廷玉說你愛吃糖葫蘆,你乖乖睡睿一覺,醒了就有糖葫蘆吃了,乖!」沈一鷺把人抱在懷裡,輕輕拍了幾下,眼見賀子君臉上猶帶淚痕,但情緒卻神奇地平復下來了。

    廷玉遠遠見了這一幕,更是覺得沈一鷺是他家公子的良人,他心裡的小算盤又啪啪啪地打響了。

    沈一鷺把人一路抱到裡屋,起身欲走時,發現賀子君方才坐過的地方洇著一灘水漬,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倒也未曾嫌棄,反是對後面跟來的廷玉叮囑了一句,「把他身上的東西拆了吧,他這麼睡不好的!」

    廷玉一驚,再想去問沈一鷺時,她已經走出小院了。

    07

    賀子君是傍晚時分醒的,醒時周圍沒有一個人,他揉著刺痛的額角,仰躺著發了好一會兒呆,他沒醉糊塗,這麼久的功夫足夠他把那段「交心」的細節回想八百遍了!啊!他好像和她說了不該說的話了,怎麼辦吶?!

    賀子君快瘋了,他是討厭賀一泓,順帶也想把他這未來妻主欺負一遍,但他沒想過把自己搭進去啊……想來想去,他才把念頭轉到廷玉身上,下午這事少不得有他參與,回頭他再收拾他!

    正在這時,寢室的門響了,接著便是廷玉極富特色的亮嗓門,「沈小姐,少爺剛才還睡著呢,你等會兒,我去進去看看他醒了沒!」然後就是一陣小跑,聽得出廷玉很急切。

    帷幔掀開的剎那,賀子君就眼急手快地捂住他的嘴,「閉嘴!你馬上出去告訴她,就說我還沒醒呢,快去!其他的事兒我一會兒再和你算帳!」

    廷玉委屈死了,好不容易扒下他家少爺的手,便漲著張小紅臉急忙問道:「少爺你明明醒了呀,為什麼要說你還沒醒啊?而且,沈小姐特地買了糖葫蘆來呢,你不是最喜歡吃的嗎?!」

    賀子君要讓他氣死了,他拖著自己半癱身體直起身,低聲喝道:「我缺那點糖葫蘆嗎,你讓她拿走,我不要!」

    廷玉沒辦法,只能照辦,賀子君支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發現廷玉沒再擅作主張才算鬆了一口氣,然一口氣還沒喘勻,帷幔又是一動,他急忙閉上眼,空氣中是淡淡的木屑氣,讓人聞過一次便不會再忘!

    他閉著眼,心裡把廷玉又拉出來訓了一遍。

    可訓著訓著他就走了神,額上讓一隻略顯粗糙的手指拂過,他不由顫了一下,他差點就裝不下去了,接著枕邊就是油紙包的嘩啦聲,空氣里頓時瀰漫開糖葫蘆的酸甜勁兒了!

    「睡多了不好,晚上該失眠了,我先走了。」

    那聲音含笑,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當那淡淡的木屑香氣徹底消散時,賀子君才緩緩睜開眼,他捂著撲通亂跳的心口問自己,喜歡上一個人要怎麼辦?

    08

    第二天一整天,沈一鷺都在忙,一直到日頭西沉的當口,廷玉一路小跑地沖了進來,抓著她就跟抓著救命稻草似的!

    廷玉急得快哭了,「沈小姐,今天公子要和人去風月樓談事情,他說什麼都不肯帶我去,求你陪他去吧!」

    風月樓,聽聽名字就知道是個什麼地界了,賀子君他一個未出閣的年輕男子居然要孤身前往,而看他不肯帶廷玉去的意思,分明是清楚那地兒是個什麼去處,當下沈一鷺心裡就泛起了不痛快!

    「你家公子還真是膽大妄為!」說罷,丟下手上忙到一半的東西就出門去了。

    廷玉遠遠看著沈一鷺的背影,抬手抹掉自己硬擠出來的幾滴淚,少爺,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賀子君從出門起,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今晚他出門會面不過是聯絡感情,沒什麼重要事,他打算露個臉就回來,不想酒還沒過三巡,菜還沒過五味,有個最不該出現在此的身影打簾進來了。

    「沈一鷺?你來這兒幹什麼?!」

    他見沈一鷺沒吭聲,心裡便開始瞎琢磨了,這麼個煙花之地,除了尋花問柳也別無二意了,想通這一點,賀子君當下氣得肝痛,真真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沈一鷺卻比他更火大,這偌大一個包間,讓他們這群人弄得烏煙瘴氣,那三三兩兩圍著那些個女人轉的貌美男子便也罷了,這側坐在他邊上的浮浪女人又是怎麼回事?!

    她黑著一張臉,沖那布菜的女人道:「出去!」

    誰知那女人不曉得哪根筋搭錯了,竟端了個小瓷碗,舀了一勺子豆腐羹喂到賀子君嘴邊,「賀公子嘗嘗吧,這是奴特地去廚房調的羹,您喝了是再好不過了!」

    沈一鷺不想跟她計較,可眼瞅著賀子君就要張口,她實在忍不住了,「你一個女人做這伺候人的事,還長臉了,給我滾出去!」

    那女人妖妖嬈嬈的,脾氣倒還不錯,讓沈一鷺這麼當頭喝問也還不惱,臉上照例掛著笑,她轉頭上下打量著沈一鷺,然後擱下手上的瓷碗笑道:「姐姐這是何意,為喜歡的人洗手做羹湯怎麼就丟人了,您看您這麼大剌剌地闖進來,掃了大夥兒的興緻,是何必呢?」

    沈一鷺不和她胡攪蠻纏,徑自走到賀子君跟前站定,垂眼看著他道:「跟我回去!」

    在場諸位都是聰明人,聽這說話的口氣就猜出這一身灰撲撲打扮的女人來頭不小,難不成這就是渝州城裡盛傳的求親女子,當下眾人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都安心看這賀少爺怎麼回答。

    賀子君自然覺察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一向討厭別人這麼看著他,或探究,或可憐,所以他對造成這一局面的罪魁禍首便沒了好臉色,「你是我的誰啊,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沈一鷺冷笑一聲,三兩下拆了他的束帶就把人抱起,臨了還對在場諸位道:「內子身體不適,我先帶他回去!」

    09

    「你剛才叫我什麼?!」賀子君驚問。

    沈一鷺生著氣呢,根本不想搭理他,不過出了廂房的門她就覺得懷裡掙扎的動靜小了,她心情這才稍稍好轉,「我們不是婚約在身嗎,我那麼叫你也沒錯吧!」

    賀子君不曉得怎麼回答她,索性成了個閉嘴蚌殼,他靠在她溫暖的懷裡,兩手放在哪兒都不是,只小心地抓著她胸前的丁點衣料。

    沈一鷺不清楚他心裡頭的小九九,但他這兩條腿都是假的,只用系帶固定在身上,勉強湊出個完整人形來,卻根本受不得力,可沈一鷺手上不敢用力又怕他掉下去,只好冷著臉沖懷裡神遊的人提醒道:「摟緊我,不然你可要摔了!」

    「嗯?」他不解。

    沈一鷺嫌他獃頭獃腦的沒靈性,俯聲在他額上貼了一下,「手摟上來,我托著你!」

    額上突如其來的溫軟,讓賀子君整個不好了,臉頰上不可自抑地燒了起來,他把手掛上她的後頸後,便匆匆把臉埋下了,萬一讓她看見不曉得又要生出什麼事端。

    樓下候的車娘見賀子君是被人抱出來的,先是大驚失色,以為他在上面出了什麼變故,再看抱著他的人是沈一鷺就放心了,這是少爺的未來妻主呢!

    沈一鷺把人抱上車,安頓好後才衝車娘低聲吩咐道:「我帶他回府,你去樓上取輪椅!」

    轆轆車輪聲不知響了多久,賀子君倚坐在馬車上心情忐忑極了,腦中更是混沌一片,他覺得自己有一萬個理由告訴沈一鷺她認錯人了,但他又覺得自己心有不甘,他喜歡她,他捨不得她身上淡淡的木屑香氣和她溫暖堅實的懷抱,終於一聲長吁,馬車停了,也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挪到窗邊,伸長了手臂,可才把簾子挑開一角,門簾就讓人掀開了,隨之湧進來的還有濃濃的水汽和草木的清香,「這裡是什麼地方?」

    沈一鷺看著他淡淡道:「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賀子君覺得她在故弄玄虛,她一個初來乍道的青州人士,還能在這渝州的地頭上發現什麼稀罕地兒,可等了半天也不見她來扶自己,賀子君冷著臉道:「你扶我下去!」

    沈一鷺倒把這事給忘了,她笑著拍了自己一下,「我的錯,不過你也是,坐在車上半天不吭聲,我以為你不肯下來呢,張嘴求人這麼難麼?」

    賀子君覺得她是故意的,專門往他傷口上撒鹽,他又惱又怒地喝道:「可不是嗎!你今兒把我往這荒郊野嶺一丟,過個兩天就可以來替我收屍了!」

    沈一鷺消了氣倒是很好說話,讓他這麼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一通搶白也不惱,把人輕輕巧巧地背起來,兩條木製的假腿在她身側稀里嘩啦的一陣響,賀子君臉色一陣難看,他盯著沈一鷺的後腦勺看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嘆了一口氣,你其實早知道了吧?

    10

    沈一鷺來渝州時,路過這兒,當時她是打著尋找木源的念頭繞了這遠路,沒想到木源沒找到反倒發現了這一池子的野蓮,與別處的荷花不同,它在夜裡也大朵大朵地盛開著。

    因為身體的緣故,賀子君很少有出門的機會,更別提去欣賞這些山山水水了,突然看見這一池子的野蓮他不由驚喜地叫出聲。

    「好美啊,太美了!」

    月白如練,悄悄地籠在這片紅花綠葉上,恍似為其披了一層輕紗,微風拂過水麵,帶起一陣碧波,蓮葉擠擠挨挨地搖擺著,眾星拱月般將那黃蕊紅瓣的蓮花包圍著,確實是美極了!

    沈一鷺聽他這般連連讚歎,她忍不住輕笑,知道自己這決定沒錯,「出來四處走走,是不是比你和那群女人喝花酒開心?」

    賀子君趴在她背上,悶悶回了一句,「以前又沒人帶我出來,我怎麼知道外面好不好!」

    沈一鷺讓他說得心尖尖一抽,一句承諾脫口而出,「以後我在,想去哪兒我都帶你去!」

    賀子君輕唔一聲,卻沒應聲,沈一鷺在這沉默里有些尷尬,她覺得自己這話確實太唐突了,背著人絮絮叨叨地解釋著,而在她沒看見的地方,賀子君一早紅了臉,那張芙蓉面比之月夜下的紅荷也毫不遜色。

    沈一鷺背著他走到池邊,清風徐來,夾著水汽的荷香撲面而來,不說沁人心脾,但讓人心神為之一暢倒是真的,賀子君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是悠悠揚揚的鬆快,真想就此酣睡一場。

    背上的人分量很輕,約摸十歲孩童的重量,但因為他腰胯綿軟無力,總是往下滑,沈一鷺不得不小心又小心地托著他,她望著眼前生機勃勃的野蓮,淡淡開了口,「我娘前十幾前,見天兒地逼我念書習文,我呢,稱不得上進,勉強考了個舉子,待三年丁憂期滿,或可得一小官,你家大業大我不逼著你安於內室,是想繼續做生意,還是找個精明能幹的替你主事都隨你,我情況就是這些,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賀子君呆了一呆,才明了她話中何意,她這是想同他約為婚姻關係呢,可事實上他與她並無任何幹系,指腹為婚的對象更是另有其人,他不過是佔了賀姓這個光……他輕輕一咬下唇,如果她一直錯以為真的話,他是不是就可以永遠佔有她了?!賀子君讓這大膽的想法駭了一跳,可他心口砰砰的,怎麼也安定不下來!

    良久,他才聽見自己說:「那你喜歡我嗎?」

    11

    賀子君話音一落就後悔了,他懊惱地狠狠咬了自己一口,怎麼會問這麼蠢的問題,喜歡怎樣,不喜歡又怎樣,反正他都做好騙她成婚的準備了,可是身下的人久久沒有回答,他心裡又揪得難受!

    這獃子怎麼這樣啊,不是都來向他求親了嗎,怎麼連句好聽的話都沒有!

    賀子君心口悶悶的,抓在她肩上手不自由地用力。

    沈一鷺讓他掐得難受,「還要不要聽回答了,把我掐死了,你就哭吧!」

    賀子君一驚,兩手下意識鬆開,這下可好了,賀子君猛地朝後一仰,沈一鷺攔他不及,電光火石間只得變背為撈,抱著人一起摔下去。

    河邊碎石嶙峋,沈一鷺既要護著人不受傷,只得自己成為那墊背的,手肘處一片火辣辣的疼,不用說一定蹭破了,賀子君在她懷裡徐徐睜了眼,才發覺自己正趴在一片柔軟上,他腦子頓時「嗡」了一下,手忙腳亂地要往邊上挪,可這會兒手放到哪兒都是,總是會碰到她胸前那物。

    「唉,你別動!」

    沈一鷺發話了,賀子君當然不敢再動,等那陣慌亂過去後他才發現沈一鷺在忍痛,當下他的眼睛就急紅了,一疊聲地問她,「沈一鷺,你怎麼了?!」

    沈一鷺怕他憂心太過,忍痛抱著他坐起了身,「讓石頭磕了一下,沒多大事!」

    她說的風輕雲淡,賀子君卻未必相信,他自己坐得搖搖晃晃的,卻非要查看沈一鷺的傷口,沈一鷺拗不過他,只得脫了外衫,把袖子捋起來,果然一大塊皮沒了,更有幾處讓石頭扎深了的出血點,賀子君自責不已,催著她趕緊回去找大夫來看。

    「沒事的,看著嚇人而已,你聽我的!」沈一鷺看他嚇壞了,伸手把人攬進懷裡哄著,之前他們雖有肢體接觸,但很少是包滿情感的,但這一回沈一鷺心頭密密扎扎的,全是疼惜。

    「賀子君,你聽好了啊!我來渝州其實並非真心來求親的,不過是了了我娘的遺願,她老說我這性子是要孤老一輩子的!」說著她笑了一下,一雙眼瞳在月色下又黑又亮,她伸手碰了碰賀子君的臉,輕輕擦去他眼角急出的眼淚,「現在我倒是慶幸我是個孝順女兒,來到這渝州碰見了你。一開始倒沒這麼喜歡,只覺得你長得挺好看的,後來天天聽廷玉念叨你,心裡想這小少爺還挺不錯的,要是能娶上倒也不錯,現在嘛,這我先不說,我先問你,賀子君,你喜歡我嗎?」

    賀子君聽她說下這許多,心上熱哄哄的一片,他怎麼會不喜歡呢,他低頭別開臉,輕輕「嗯」了一聲。

    有螢火蟲從草叢裡飛起,一閃一閃地在他們頭頂飛了一片,沈一鷺伸手轉過他的臉,恰巧有一隻飛到了他鼻尖上,沈一鷺忍不住笑,吹著氣把那小東西趕走了,然後俯身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一吻,「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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