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人聲鼎沸的食堂里，弗朗西斯看著坐在自己對面低頭安靜吃飯，一眼不發的少年，好看的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

驍驍已經三天沒有和他說話了，自從星期天他上晚自習回來之後，對方對他就一直是這種態度。

弗朗西斯低頭看著對方一口一口吃飯的動作，第n+1次在心裡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裡做得不對的地方，不然黑驍驍怎麼會突然冷落他？

難道……是因為自己去上晚自習留他一個人在寢室？

想到這裡，弗朗西斯眉頭皺得更深了，小孩低頭安靜地喝著湯，纖細柔軟的脖子暴露在他眼底，弗朗西斯心裡升起一抹愧疚。

「再多吃點。」

黑驍驍放下湯勺，眼前的餐盤裡突然多了一塊紅燒排骨，少年好聽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黑驍驍抿了抿唇，拿起筷子開始扒拉剩下的飯菜，不動聲色的繞開那塊色香味俱全的排骨。

弗朗西斯：「……」

一旁始終當背景板的龐梓看著兩人之間詭異的互動，忍不住加快了吃飯的動作，咽下最後一塊白菜後小胖子拿起自己的餐盤：「驍驍，朗哥，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龐梓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餐桌上只剩下了兩人，弗朗西斯看著低頭吃飯，就是不抬頭看自己一眼的樣子，心裡突然沒來由的發悶，盯著對方頭頂發旋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

「為什麼不開心？」

弗朗西斯看著眼前的人。

一口飯，一口菜，黑驍驍吃飯的動作未停。

「驍驍，」弗朗西斯微微加重了語氣，「發生什麼事了，這幾天你都怪怪的，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惹你生氣了？」

弗朗西斯問他，沒有發現小孩在聽見他的這句話後，臃腫校服下的身子頓了頓。

「沒有。」黑驍驍兩片嘴唇輕碰，清冷的聲音傳到了弗朗西斯的耳朵里。

「那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冷淡，是我考慮不周到，把你一個人留在寢室，你要是因為這個生氣，我向你道歉，以後不會了，原諒我好不好？」

弗朗西斯看著小孩低垂的眉眼，心裡軟成了一片，方才還有些冷硬的語氣都柔和了不少。

黑驍驍聽出他話里的關心，放下手中的筷子抬頭看著他。

小孩五官精緻，望向他的目光清澈澄凈，眼底有著星光閃爍。

弗朗西斯看著小孩，表情溫柔。

黑驍驍看著他，心下莫名的情緒糾結成了一團，心口發悶，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上不下的堵在那裡一樣。

這個人，怎麼可以一邊毫無保留地對他好，一邊不動聲色的謀劃著離開呢？

「你想多了，」黑驍驍垂下目光，端著餐具起身，「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可能因為那種無聊的事生氣。」

弗朗西斯看著他轉身離開，急忙抬腳跟了上去。

「那是因為什麼？是不是班上有同學欺負你了？」

「不是。」

「那是又和哲叔鬧矛盾了？」

「不是？」

「那是……」

「你煩不煩？」走在前面的小孩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神情之間充滿了不耐，聲音冰冷。

小孩的表情倒映在眼底，弗朗西斯忽略心底的那陣突然的刺痛，揚起唇角看著黑驍驍笑得溫柔：「不煩，我就想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

「我開不開心很重要嗎？」

弗朗西斯聽著黑驍驍的話，點了點頭，神色認真：「重要，我希望驍驍每一天都是開開心心的。」

「呵！」黑驍驍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一樣，冷笑了一聲，周身平日里收得好好的刺此刻全都豎了起來，扎得人疼痛無比。他看著面前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少年，茶褐色的眼裡帶著幾分譏諷。

「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連自己的情緒都不能有了，我爸都沒有要求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開開心心的，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憑什麼？」

小孩的話宛如重鎚，一句一句的直往弗朗西斯心裡砸，某處地方傳來的疼痛讓他臉色一陣發白。

「驍驍你……」你怎麼了？

黑驍驍看著對方的反應，也知道是自己太過激動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面前這個人對自己的好可能都是假的，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既然早都決定要走，又為什麼要來招惹他？

此刻學生都差不多吃好飯了，兩人堵在門口的位置，引起了不少同學的注意，感受到周圍向他們兩人投過來的好奇的目光，黑驍驍深呼吸了一口氣稍微冷靜下來，看著面前面容俊美的少年。

「抱歉……」他說。

「你不用道歉，」弗朗西斯看著面前的小孩，突然笑了，上揚的唇角透著幾分未明的情緒，湛藍色的眸子里是一片平靜，他說：「你說的對，我誰也不是，什麼也憑不了，是我多事了，以後不會了。」

明明這些話才是黑驍驍希望聽到的，可是真正當對方說出來後，他卻覺得心裡難受得發慌，好想……好像讓對方將這些話都收回去，還有那個笑容……

「走吧，下午還要上課，再不回去午休的時間就沒有了。」弗朗西斯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繞開他走到餐盤迴收處將東西放好，然後出了食堂。

對方混在清一色校服的人群中的背影高挑挺拔，卻讓黑驍驍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現在輪到他臉色發白了。

最近寢室的氣氛很壓抑，龐梓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看著明明坐得不遠，卻一個不和一個說話的兩人，胖胖身體里的小心臟忍不住一陣緊縮，三下五除二的將自己手中的算術題解出來後麻溜地爬上了床，盡職盡責的做好背景板。

弗朗西斯坐在書桌前，手裡捧著一本英文書籍，目光停留在書頁的某處已經很久了。

旁邊和他隔了兩個座位的黑驍驍正趴在書桌上，埋頭寫著老師留下來的作業，寬敞的寢室里鴉雀無聲，氣氛靜謐到了極點。

「吱呀！！！」凳子在地面摩擦的刺耳聲突兀地響起，小孩纖長微翹的睫毛顫了顫，旁邊的人從凳子上起身，隨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後轉身上了床。

對方的目光從始至終也沒看向他這邊，黑驍驍低頭，看著那道被燈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從自己身上穿過，然後消失，緩緩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