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足足縫了將近二十針，因為不能打麻藥，魏無羨清楚得感受到針從肉中刺入再扯出來的刺痛感。等傷口縫完，魏無羨疼得精神都有些渙散。

「傷口不深，可是很長，才縫完針為了防止感染，最好住院觀察幾天。」醫生給魏無羨掛好點滴後，交代了藍忘機幾句，然後離開了。

病房內，魏無羨擰著眉毛齜牙咧嘴得躺在床上，藍忘機坐在一旁，眸色淺淡的眼睛裡看不出一點情緒。

半晌，藍忘機抬眼看了一下魏無羨，「要告訴江叔叔嗎？」

魏無羨正掙扎著想坐起來，聽見藍忘機的話，一驚又扯到了傷口，「別別別，江叔叔知道又要把我送走啦！我才在這個學校待了一個學期呢！」

藍忘機低著頭，落日的餘暉透過窗簾打在少年有些單薄的背影上。

藍忘機突然的沉默讓魏無羨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憋了半天才猶豫道，「你家裡……沒事吧……」

藍忘機平放在雙腿上的雙手猛得攥緊，彷彿在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魏無羨也是第一次見藍忘機這樣，在他眼裡這個年紀第一全面發展的學神一向都是特別高冷的，而且不論發生了什麼都能夠迅速冷靜下來。這樣失控的樣子，魏無羨一時也不知道作何反應。

「父親……」有什麼晶瑩的東西順著藍忘機的側臉滴答掉在了他的手背上，「去世了……」

這個消息如同蒙頭一棍將魏無羨打得有些暈乎。他是孤兒不知道失去至親的感覺，可能他卻能想像得出藍忘機這些天來強裝出來的冷靜是有多麼痛苦，以致於能將那麼堅強冷靜的一個人逼到在人前流淚。

魏無羨伸出能動的右手輕輕擦去了藍忘機臉龐的淚痕，顫聲道，「別哭……你別哭啊……」

這是魏無羨18年來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側腰的傷口仍舊不斷傳來刺痛，而藍忘機帶給他的卻是直達意識深處的痛感，彷彿靈魂都在被撕扯中痛苦得呻吟著。

藍忘機家裡的情況魏無羨也不怎麼清楚，可一直讓魏無羨覺得奇怪是，整個高三學年三次家長會出席的永遠是藍忘機的叔叔。藍忘機的父親忙暫且不說，他的母親卻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在藍忘機周圍留下過痕跡。

魏無羨也曾好奇打聽過，可得到的回答永遠都一樣。

從未出現。

魏無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藍忘機，他一向是個嘴欠的主，就算在江家也有江厭離護著他和江澄。

「那你哥哥呢？」魏無羨輕聲道，彷彿在害怕稍微重一點的詢問就會將眼前這個人擊垮。

「……」

見藍忘機沒有回答，魏無羨尷尬得打著哈哈，「你不說也……」

「兄長被父親送去國外，沒有被影響到。」說罷，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魏無羨躺在病床上，盯著醫院潔白天花板發獃。和往日待在藍忘機身旁的感覺不同，這種悲傷，壓得魏無羨有些喘不過氣。

「那個……藍湛啊……」魏無羨側過頭看著藍忘機，猶豫著伸出手抓住了藍忘機放在膝蓋上緊緊攥成拳的左手，一點一點將藍忘機的手指扳開，一點一點將五指嵌入對方的指縫。

十指相扣之後，便是支撐了那個少年整個學生時期的承諾。

「沒事，出再大的事還有我呢。」

後來，魏無羨打架的事被告發。

溫氏當時處於鼎盛時期，江氏迫於無奈給魏無羨轉了學，去另一個學校讀完了高中。

高中畢業，魏無羨如同魔怔般填到了那群距離藍氏公司最近的大學，卻也失憶一般將那所高中，那個傍晚的承諾忘得一幹二凈。

大學四年，他只記得商學院的傳說，那個和自己一樣有名有字演過小矮人的藍忘機，不記得那個在自己身前流淚的少年藍湛。

大學期間，江氏，藍氏，金氏，聶氏，四大公司聯合將溫氏推翻。

再後來，魏無羨陰差陽錯得進了藍氏的公司。時隔多年，再得相見。

魏無羨站在路燈下，獃獃得看著不遠處的藍忘機。彷彿過去的時光重現，當初那個背影單薄的少年與藍忘機重疊在一起。

「我……記起來了……」魏無羨向前走了幾步，抓住了藍忘機衣襟，「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藍湛。」

藍忘機抬起手，動作輕柔得撫摸著魏無羨的側臉，嘴角笑容溫和。

「嗯。」

入冬的第一場雪。

時間過得還是很快，快到能在不知不覺之間將人的記憶衝散。

可終究會在那麼不經意的一天，你與記憶中的少年相遇，將塵封的記憶在陽光下晾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