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地下室內風扇嗡嗡響著，空氣渾濁得讓人噁心。

「吱呀——」

銹跡斑斑的鐵門被人粗暴地拉開，門軸與門頁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音。緊接著鞋跟和地面的敲擊聲響起，有人走進了地下室，昏暗的燈光照亮了對方一身價格不菲的西服。另一個人從門後走了進來，衣著破舊但尚且幹凈，眼眶下凹，面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你讓我綁架魏無羨？」後面進入地下室的人開口了，聲音沙啞難聽。

「我之前表達得不夠明確嗎？」西裝革履的那人嫌惡地掃視了一圈，找了個尚且完整的椅子坐下，從兜里掏出一張手帕捂住了鼻子。

後面那人在角落裡的一張床上坐下，渾濁的雙眼四下亂看，雙手絞在一起，很是不安。

地下室內的兩人都安靜了下來，空氣艱難得在室內流動。

地下室內很潮濕，什麼東西都散發著一股子的霉味，人也一樣，獨自在陰暗的地方腐爛。沒有痛風用的窗戶，只有一條狹長的路通往室外，鐵門一關，就將新鮮空氣關心在了外面，彷彿如果沒有電風扇帶起空氣流動，待久了就會讓人窒息。

很個城市都會有這麼個地方，陰暗，潮濕，居住著沒有工作的混著日子等死的一群人。他們可能是絕症的病人，可能是無家可歸的遊民，亦或是落跑的逃犯，在各個城市尋找這樣的地方暫住。這些地方住久了，人也會跟著發霉腐爛，見不到太陽的細菌，在這些地方生根發芽。這些地方沒有正常人樂意來，待久了沾染上的霉味，讓正常的活人作嘔。

從市內開車撞了江家人逃出來的溫晁，就找了這麼個地方待著。白日找廉價的小時工做，晚上就用白天掙的錢吃吃喝喝，不會有存款，沒錢了就去找事做，有錢了就大手大腳。這地下室內的傢具都是從隔壁的垃圾場翻來的，好歹過過富貴日子的溫晁知道清洗，其他人大多是搬回來就用，不論上面粘著什麼讓人噁心的東西。

畢竟溫晁還被警察局通緝著，同一個地方居住久了有被人關注的嫌疑，他就換下一個地方，輾轉四處躲藏。

溫晁這麼四處換地方，還是被白成找了出來。獅子大開口地要讓溫晁幫他綁架魏無羨。

「綁架到了把人交給我你就可以離開，我給你準備了新的身份和錢，安排了貨船把你渡到國外。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你就可以逃離警察的追捕去國外過快活日子，何樂不為？」白成攤了攤手，他只想快點和溫晁談好離開這個地方，回去馬上扔掉這身沾了味道的西裝。

「我……我可還是個犯人。」溫晁低聲嘟囔著，聲音小的幾乎聽不清。

他當初靠著溫氏剩下的一些人的幫助千辛萬苦地從國外混了回來，就是為了一下搞死四大集團的哪個領導，當時蹲了很久，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在他快被發現之前迫不得已匆忙出手開車撞了江氏的車，他知道以當時的力度是不可能撞死人的，於是在後面又回到市內撞了江家老大江厭離的車。他本以為這次會得逞了，誰知道江厭離只是重傷昏迷。原本警察局就已經把他的行蹤盯得很緊，撞傷江厭離以後又險些被抓，溫晁無奈之下只得逃出市外，沒了溫氏剩下的人的幫助，他只得四處流竄。

「你不是很恨四大集團的人嗎！現在想起你是個逃犯了？！」身為逃犯的溫晁做這件事再合適不過，反正他說的話也沒有人相信，就算被抓捅出白成，他也能想方法全身而退。

溫晁絞在一起的雙手瞬間握緊，抬頭看著白成，「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得先答應我能保證我安全出國！」

「那是一定。」白成鬆了口氣，上前和溫晁握了握手，笑眯眯道，「合作愉快。」

白成轉身出門，擦過和溫晁握過手的手帕被他隨手扔在了地下室出口的垃圾桶里，眼神輕蔑得看了地下室一眼，嗤笑出聲，「這以前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就是好騙，還妄想著安全出國？法庭審完能留個全屍就不錯了。」

白成的如意算盤打得很響，利用溫晁去綁架魏無羨，然後再利用魏無羨和江家藍家的關係敲詐一筆。敲詐得到最好，敲詐不到再讓溫晁撕票，然後他再去舉報溫晁，反正溫晁空口無憑，他光扯著一張嘴說，法官會信就出鬼了。這樣既解決了溫晁，又狠狠壓了江氏，解愁又解恨。

「這是怎麼回事？」魏無羨和江澄湊在一起，兩人面色凝重地看著電腦顯示屏上的一封郵件。

「不知道。」江澄搖了搖頭，上滑調出了發件人的姓名，只是一串沒有意義數字。

「去死吧，你們。」魏無羨讀出了郵件里的內容，「你的私人郵箱怎麼會泄露出去？」

「我也不清楚，我的私人郵箱就那麼幾個人知道，他們也不會這樣隨意的惡作劇。」江澄眉頭緊皺，畢竟這種意義惡劣的東西，不是說拿來開玩笑就可以拿來開玩笑的。

「你再想想。」魏無羨坐到一旁，揉了揉太陽穴。好不容易平靜了些，居然又來這麼一檔子破事。

「沒有頭緒，不可能是知道我郵箱的人幹的。」

「這就奇了怪了，那這個查得到發郵件的ip地址嗎？」

「應該能查得的到，我請人幫忙試試。」

第二天，當魏無羨正在辦公室和藍忘機聊天的時候，江澄黑著臉進來了。

「查到了？」魏無羨掛了電話，拿起江澄扔在他桌子上的幾張紙，「這不是……這ip地址是省外的？白成他這一段日子不是在市內嗎？」

「你看第二、第三張。」江澄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臉色陰沉得可怕。

「『你猜猜接下來出事的是誰？』，『你們都去死，死光了最好』。」這連續三封郵件上的內容湊在一起真是惡毒至極，後面兩封的發件人id不一樣，可ip地址同樣顯示在省外。

從這三封郵件的內容，魏無羨大抵猜出了這是誰。魏無羨把三張紙揉作一團，扔進了一旁的紙簍里，怒道，「溫晁？他他媽居然還敢回來？沒死在外面居然還想回來找事？」

江澄一掌拍在沙發的扶手上，咬牙切齒道，「逃得我們抓不到算他本事，居然還敢給我回來！我給金家那邊打了電話，這幾天讓金凌請假回金氏待著，沒事別出門。把姐姐接到了江家的私人醫院，還告訴了警察局，請他們派了些人守著醫院。」

「暫時只能這樣了。這兩天我們除了醫院也盡量不要走遠了，守著最好，免得臨時又出什麼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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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休年假回國內的！」藍忘機坐在辦公室內，電腦熒幕上是藍啟仁震怒的臉。

這一通電話已經打了半個小時了，這半個小時基本都是藍啟仁在斥責藍忘機在國外和魏無羨碰面的這件事。可是藍忘機和魏無羨想見時一年的期限已到，藍啟仁再怎麼生氣也奈何不了藍忘機什麼。正當藍啟仁氣快消的時候，藍忘機又恰到好處地提出了休年假要回國這件事，剛平靜下來的藍啟仁就又炸了。

「您說的。」無論被藍啟仁怎麼斥責，藍忘機依舊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平靜地聽，平靜地回答。

「我什麼時候說了！」

「『如果你一年內不和國內有任何聯繫，在國外工作時的年假你就自己安排』，您是這麼說的。」

藍忘機雖然說得風輕雲淡，但是語氣卻十分篤定。這麼一講，藍啟仁也想起來了，這是藍忘機去國外後，藍啟仁無意間給藍忘機說的話，沒想到藍忘機居然記到現在。這下藍啟仁倒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自己又喜笑顏開地跳進去了。

「你！你說你和誰在一起不好，你非得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還非得是魏嬰！」

「魏嬰很好。」

「他哪裡好了！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哪裡都很好。」

「行行行，真的是你大了我說不過你是不是！喜歡歸喜歡，以後別給我往藍家帶！」

「叔父我想帶魏嬰去拜祭父親母親。」

「不可能！你敢把他往你父親母親墓前帶，你回來我不好好收拾你！」

「叔父，我是個大人了。」

「你多大？啊？你多大？」

「父親說過，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

藍忘機的父親在去世前確實這麼給藍忘機說過，當時藍忘機的父親重傷只剩了一口氣吊著，硬撐著給藍忘機說完最後一句話才肯閉眼，藍啟仁也在場，這些話他當然是一字不漏的都聽過了。藍啟仁被堵得頭疼，強行使自己平靜下來，但依舊是語氣不善，「下一次家宴，如果魏嬰表現得不好，以後就別想踏入藍家了。」

「是叔父，謝謝叔父。」

「掛了掛了，真是的，一個個都大人真不讓人省心。」

「再見叔父。」

藍啟仁那邊掛了視頻，藍忘機點開和魏無羨的對話框想把這些好消息告訴他，但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都留作驚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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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江澄和魏無羨的處境依舊是一片雞飛狗跳，前段日子派人去了外省那個發件人ip地址所在的位置，但是去的時候才發現只是一個私人的網吧，環境髒亂差，連個監控都調不出來。警察封了網吧，順帶著把網吧的網管帶回了市內審訊，誰知道還沒開始問話那個網管就嚇得直哭，當時審訊室內七八個人就看著這個三十好幾的大老爺們哭睡著了過去。後面有人來領人才知道這家網吧的網管是老闆的兒子，出生的時候憋了口氣所以智力有問題，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讓他兒子給看著家裡開的私人網吧。這樣當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警察局無奈放了人，網吧這條線索也斷了。

後面江澄他們和市裡的警察局要來了網吧沿路的監控，一群人擱警察局看了幾天幾夜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這樣耗時耗力太大，江澄建議警察局那邊只負責監視江氏周圍，剩下得交給江氏找人處理。畢竟這件事已經分出了警察局太多的人手，既然江澄這麼提議了，警察局也就答允了。

「溫晁他會隱身嗎？這監控翻來覆去看了那麼多遍還沒看出個什麼東西來。」魏無羨躺在沙發上，嘴角叼了根油條，已經控訴了一個早上了。因為這個破事他已經老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就連和藍忘機的聯繫都迫不得已斷了幾天。

江澄手旁擺了杯豆漿，放久了已經涼了。昨晚和魏無羨又熬夜又快速看了一遍監控，早餐還是過來探望江澄的藍曦臣帶的，不過藍曦臣帶過來早餐還沒待夠十分鐘就被江澄以「礙眼」為由趕了回去。魏無羨不禁可憐他兄長的追江澄之路漫漫。

「你說這監控也找不到人，他不會就住在網吧周圍吧？」江澄吸了一口豆漿，發覺豆漿已經涼了連忙三兩口喝光了。

「可給那網吧老闆看了照片，說是周圍沒有見到過溫晁啊。你說會不會是溫晁變樣子了？」

「他能怎麼變？整個容？」

「萬一是在外面流浪久了，曬黑了變瘦了什麼的。我們要不要親自過去看看？」魏無羨把油條吃完，顯然這麼少的東西不夠塞肚子，起身把前兩天他塞在茶幾抽屜里的餅幹翻了出來。

「不行，我怕一出去就出事。」最近江氏的事也多，江澄已經推了好幾場需要出市的會議，再加上又要調查這溫晁的事，他的精神狀態已經很差了。

「哎我就不信了，這溫晁一個人能把我們這麼多人怎麼樣。」

「他一個人確實不能怎麼樣。」江澄抬頭看著魏無羨，「你忘了他上次是怎麼靠著溫氏那些留下來的走狗逃過我們的監視回國的了？」

「可那些人後面不是又被四大集團派人監視起來了嗎？」魏無羨扔了一包餅幹給江澄，撕開包裝自己先吃了起來。

「江氏樹大招風，背地裡想搞垮江氏的人太多了。先讓江氏的自家人死的死、傷的傷，這不就如了那些背地裡看戲的人的願了嗎？他們明面上不好出手，讓之前襲擊過江氏的溫晁來做這個事最合適不過了。上次江氏大洗牌，洗出去的一些股東估計也懷恨在心，可他們人太多，我們也做不到一個一個得去排查、監視。」

「那讓藍家和金家幫忙呢？」

「也不行。這是江氏自己的事，到時候藍家和金家插手以後如果再連累到他們就不好辦了。」

聶家的公司在溫氏集團倒閉後便搬去了市外，就算是市內的這三家出事了，一時間也無法立馬趕過來幫忙。而且江家和聶家的關係一般，也不合適讓別人幫忙處理這樣的事，要是藍家和金家再出點什麼事，江家就真的要孤立無援了。

「這溫晁也真的事死不悔改。上次沒把他抓住就應給滾得遠遠的，這次居然還敢出來搞事情。要真的抓住了他，我真想把他打個半死。」

「誰不想呢。死了最好。」

留在公司處理了一些文件之後，魏無羨便回家休息了，連晚安都沒來得及給藍忘機說，回家一躺下就睡了個天昏地暗，等魏無羨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魏無羨醒來翻過手機，沒有江澄的電話的消息說明江氏那兒還沒什麼事，通訊錄翻出來想給藍忘機打個電話，可打了幾通依舊是已關機。魏無羨算了一下時間，藍忘機那兒現在應該是晚上八九點左右，他以為是藍忘機睡得早了些也就沒有在意。

煮了午飯又打掃了一下公寓，收拾完已經下午四點了，魏無羨靠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困了便又翻上床睡了會兒。一覺醒來日夜顛倒，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看來這幾天是真的太累了，從來沒有睡過這麼多的時間。」魏無羨揉著「咕嚕嚕」直響的肚子，打開雪櫃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吃的東西。他這周都沒怎麼在家，中飯還是翻出了雞蛋，蒸了點雞蛋羹就和著米飯湊合了一下，晚上再找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魏無羨猶豫了一會兒，顧忌到怕一個大活人還被餓死，還是打算去樓下買點吃的。

「喂藍湛，我中午給你的打電話怎麼沒接啊？」魏無羨正在樓下的超市買東西，安靜了一天的手機終於響了起來。

「我在飛機上。」

「飛機上？你要去哪兒啊？」

「我回國了。」

「什麼？！你回國了？太好了！你回來就不去國外了嗎！」魏無羨正在掏錢付款，突然的一嗓子把收銀員嚇了一跳。

「只是休年假。」

「啊……我還以為你就不去國外了呢，那你在國內待多久啊？」

魏無羨提著東西走進樓內，發覺電梯不知道為什麼用不了，連樓道的燈也滅了，周圍漆黑一片。

居然還會停電，魏無羨在心裡譴責了一下不靠譜的物業，卻沒有發現整個小區只有他們這一棟樓沒了光亮。

「一個月。」

「那你現在是已經下飛機了嗎？」

「嗯，正在往你家去。」

「你都不提前告訴我！我好去接你嘛！」

「我想給你個驚喜，但是還是……」

「還是忍不住給我打電話了對不對，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嗎~好啦，我先上樓，快點我在家等你喲！」

「好。」

魏無羨掛掉了電話，正低頭想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筒功能照亮，突然脖頸後方吹來一陣熱氣，魏無羨心頭一震，還沒來得及回頭去看後面到底是誰，腰眼處就抵上了一個僵硬的東西。「滋啪」一聲，一陣酥麻從脊樑骨傳到了大腦里，魏無羨眼神一黑，向後倒在了不知道誰的懷裡。